龙腾小说网 书库 历史军事 苍狼与白鹿 正文 第三篇 大海的怒涛 第五十四章 战幕开启

正文 第三篇 大海的怒涛 第五十四章 战幕开启

小说:苍狼与白鹿| 作者:月之暗面| 类别:历史军事

    走下不儿罕山后,成吉思汗召开了出兵前的最后一次军议,正式公布争讨阿勒坛的大计。望着麾下跃跃欲试的诸将,他缓缓开口,发出了第一道指令:

    “者别,你这蒙古的神箭呵!我命你为先锋,耶律阿海为副手。你们的任务是拔取阿勒坛汗在长城外的第一个据点乌沙堡(1),然后一路东进,策应辽东契丹人起兵。”

    这锐气逼人的战士跨前一步,以沉静的姿态接过了金箭令,微一恭身,迅速转身离去。洗练简捷的动作,牵浩弹射而出的箭簇,刺向敌人的要害。同领其事的耶律阿海则满面欣喜。他业已得知者别乃蒙古军中第一流的上将,如今成吉思汗命他应援,足见挚诚之意。想到民族复兴大业成功在望,怎不令他心中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原来,契丹人中也有苍狼般的勇士啊。成吉思汗凝视着阿海的背影,对这位允文允武的将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或许,在其他民族之中也潜藏着苍狼的血性与胆魄,不能因种族的区别而否定这种存在,只要他们能与自己发生共鸣,那么契丹又如何?克列亦惕又怎样?即使是畏兀儿乃至汉人,也同样可以集合在自己的战旗之下,共同发出震惊万里的最强音!

    成吉思汗收束住内心豁然开朗的情绪,继续分派任务。他命木华黎率左翼万户之军沿兴安岭南下,直取长城东部要塞古北口;又将自己的三个儿子: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配置于右翼万户,随博儿术行动,进袭金之西京大同。成吉思汗本人则与幼子拖雷统御中军,接应各路人马。

    此次南征,动员了空前庞大的军队,总计在十万以上,整个蒙古帝国倾全力而出,只留下附马脱忽察儿带领三千名翁吉剌惕骑兵寻哨于乃蛮与克列亦惕故地。成吉思汗十分看重这位出身于翁吉剌惕部的有为少年,因此将爱女秃满伦许配于他。我们多次看到,这种联姻关系为双方带来了不少的好处。也正是基于这种血肉相联的关系,成吉思汗才会将守护不儿罕大营的重任交付于他,至于几位弟弟,反而无法完全放心,也就悉数带在了身边。毕竟,面临这样一场决定帝国命运的大决战中,任何一个细小环节都要注意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纰漏也是不允许的。这时,他不禁想到了刚刚亡故的母亲,如果她还在世,自己根本毋需如此费心地考虑人选。

    所有的任务都已安排了下去,令成吉思汗感到满意的是,此前为新帝国建立起来的统属秩序以其良好的运转性能在期间发挥出巨大的优势。每个人都有着明析的职责和清楚的分工,根本不必加以特别说明。因而使得大战前夕的人们虽然紧张,却未发生任何荒乱而造成延误。晌午时分,随着成吉思汗一声“散帐”令下,众人便纷纷走出宫帐,带着明确的任务返回自己的部队,做好连夜出征的最后准备。

    术赤等四兄弟却被成吉思汗叫住了。

    “随我来,一起去向你们的母亲辞行。”

    他们齐声答应着,跟在父亲的身后,来到孛儿帖的帐幕之中。

    “这就要出征了吗?”

    看到父子们同时出现,同样的满身戎装,孛儿帖立刻意识到分别之期已近在眼前。但是,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坚决。这一年,成吉思汗四十九岁,孛儿帖则已踏入了知天命的门槛。

    “孛儿帖啊,看看我们的孩子吧,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已经成为了你和我所期望的真正的蒙古狼啦!”

    说到这里,成吉思汗的语气停顿了一下,用目光扫视着妻子的脸,观察她的反应。长成吉思汗一岁的孛儿帖此时已经步入了人生的老年期,在那一头皤然如雪的鹤发中,再难寻觅昔日那光耀四方的影子。唯一不曾改变的,是脸上的那副一以贯之的刚毅与坚定。在新婚之夜里、在蔑儿乞惕的乱军中、在与札木合决裂的决断时刻中、在为术赤争取独立领兵机会的辩论中,那些过往来去的丝丝缕缕,在这个离别之夜被无限放大,凝聚为一副永恒的剪影。成吉思汗轻轻吸了一口气,柔声道:

    “泰亦赤兀惕和塔塔儿都已经被咬得连骨头也不剩了。现在,我要带着孩子们去吞吃阿勒坛。这将是一场非同小可的战争,或许他们中间的某个人甚至全部都再也回不来了,你不担心吗?”

    成吉思汗小心地规避了蔑儿乞惕的名字。这个名字的实体虽已烟消云散,然而其精魄却依旧横垣于这对父妻之间,如一个危险的魔咒,不可触犯。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不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宿命吗?温暖安逸的毡帐只是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如火如荼的战场才是他们永久的归宿。女人以美貌和智慧或得人们的爱慕,那么男人呢?只有以战场上的武勋来获得荣耀。多谢可汗能给予他们这样的机会,他们自己也不会努力的,不是吗?”

    孛儿帖的语气从最终的轻缓淡漠渐趋热烈,及至结尾处,已是分外高亢,宛如崔阵的战鼓般震憾人心!

    “母亲,请放心吧!我术赤定要成为第一个冲上长城的蒙古人!”

    “为什么一定会是你?我同样能做到!”

    察合台以不满的口气争执道。忽有一双手同时挽住两人的手臂,随即便是窝阔台的声音:

    “我们四兄弟会一齐登上长城的!”

    一旁的拖雷没有说话,但眼神之中却燃着一团烈火。接着,他将右臂高高举起,倏然奋力劈向虚空,仿佛那里正立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你们都是有出息的孩子。”成吉思汗神情释然地说道,“还有一个时辰,部队就要出发了。利用这短暂的空隙多陪陪你们的母亲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过身去,打算离开帐幕。

    “不必了。多陪又能陪多久呢?离不开母羊的羔儿是永远无法走上牧场的,离不开巢边的雀儿一辈子也飞不上青天。让他们和你一起去!”

    成吉思汗默然接受了孛儿帖的请求,携四子大步流星地踏出帐幕。门怦然关闭的瞬间,割断了孛儿帖的视线。她的视线倏然模糊起来,忍耐已久的泪水无声滑落,流过脸庞,在下颏处汇聚、滴落,融入无边的大地深潭……

    行出一段路程后,成吉思汗就与四子分手了,然后独自一人走向忽阑的帐幕。就在去年的末尾,一个凝聚着两人骨血的男婴诞生了,成吉思汗为他命名为阔列坚(2)。

    相距数丈之外,他就发现那个方向的气氛有些怪异。且不言那帐幕内外通明的灯火,也不必说那些匆忙进出的侍女,单是那几匹配备齐全的战马和一峰满载行囊的骆驼,就足以引发成吉思汗内心之中的种种困惑。

    “你们在做什么?”

    他从黑暗中疾步走出,大声问道。举凡是与忽阑有关的事情,都足以造成成吉思汗的情绪波动。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男女情爱吧?在体察到这种显著的变化之后,成吉思汗便会在心中做如是之自嘲。

    见到成吉思汗突然出现,侍女们的表情愈发慌乱起来,讷讷地回答不出来。

    “可汗还是来问我吧。”

    帐幕门突然打开了,忽阑款步走出。成吉思汗定睛打量过去,发现她今晚的装扮与往日截然不同。竟是一身戎装。

    “你要以这种装束来表达对我的送别之意吗?”

    当他们相携走入帐幕后,成吉思汗迫不及待地发问了。

    “可以这么说,我打算一直将可汗送到阿勒坛汗的领土上,甚至是他的京城也全无问题。”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成吉思汗对她的意思有些琢磨不过来。不过,他也隐隐感到自己的心中也有着某种不可捉摸的提议在窜动着。

    “那就要看可汗打算告诉我些什么啦。你还在犹豫吗?”

    忽阑的双眼闪烁着清澈的光,直接倒映在成吉思汗的心底,似乎要将那个潜藏的提议彻底揭发出来。成吉思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向前踱步,一直行到婴儿的摇车前,方才止步。他的目光掠过婴儿的脸。那张脸他此前已经看到过许多次,却始终百看不厌。因为,他的模样太象忽阑啦。其实,即使这孩子是一个丑八怪,他也会秉承爱屋及乌之心,不会稍有嫌弃。可是,难得的是,他确实继承了忽阑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巴的轮廓,额头与下巴又与自己及其相似。如他这般集父母优点于一身,又怎能不引人怜惜鈡爱呢?

    成吉思汗已经大约了解了忽阑的意图,自己也确实对她有所依恋。一旦念及此次远征不知何时再见,他也一度萌发出冲动。然而,让一个刚刚从产期之中站起来的女子忍受鞍马劳顿,这绝非明智的选择。何况,初生的婴儿离不开母亲,带上忽阑就意味着军队之中还要添加婴儿,这未免过于匪夷所思了。

    然而,看忽阑所呈现出来的那种志在必得的态度,再联想到她素常的脾气禀性,成吉思汗有不免犯了踌躇。怎样才能选择一套既可以拒绝,又不至伤害她的委婉说辞呢?思来想去,却完全不得要领。最终,他放弃了。因为他发现这是一件比战胜金国远为困难的事情。

    这是自己第二次被忽阑难住了。第一次是在北方的营地之中,那时候忽阑还不是他的妻子。双方处于一种似敌非敌的微妙处境之中。

    看到成吉思汗的目光在自己和婴儿之间反复逡巡的样子,忽阑说道:

    “蒙古的苍狼生来就要接受战火的洗礼,除非你不承认阔列坚是你的儿子,否则你就应该让他享受与孛儿帖之子相同的待遇。生来便沐浴铁血的孩子,会比寻常婴儿更加强壮,成长的速度也会快得惊人!请赐予阔列坚这样的荣誉吧!”

    “如果我答应了,你或者孩子却因为忍受不了艰苦的行军,会后悔乃至怨恨吗?”

    成吉思汗问道,声音中有着涩涩的迟疑。

    “即使要我们母子去冲锋陷阵,我也决不后悔今天的选择!如果我们母子战死沙场,我将在长生天上为你和部队祈福求胜的!”

    忽阑的身体发出轻微的摇晃,仿佛被体内的激情之风所撼动。双眼光芒大盛,令身旁的烛光黯然失色。这样的忽阑在成吉思汗的眼中是全新的,在往昔的娇柔与刚烈之中又释放出一种狂野燃烧的巨大能量。这种能量所形成的冲击波沛然而至,使得成吉思汗几乎在瞬间窒息。

    对成吉思汗而言,忽阑是旷野中不羁的风,天空中难测的云,地面上奔放的流水,山岭中奇幻的迷雾。自己可以掌控这个世间一切饮食男女,却惟独无法破解这条名叫忽阑的难题。而她,正是以这百变巧姿、千般风情、万方仪态来不时地向自己发出诱惑与挑战。

    ——但愿这种诱惑与挑战持续一辈子吧!

    当这个念头闪现于成吉思汗的头脑之中时,他说出了如下话语:

    “那么你和阔列坚在战场上的一切就都拜托给你啦。请你一定要珍重地守护这些!”

    “了解。我替阔列坚感谢可汗的厚恩。多谢你给予他一次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这一点,对他来说很重要。”

    成吉思汗完全明白忽阑的言词所指,也完全认同她的这种看法。阔列坚的未来决不能只因身为可汗之子,就注定获得单方面的享受、索取和寄生的权力。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将如同一棵遭到虫蛀的树木一般,彻底腐朽下去,再也无法拥有向上的活力与神采。这样的废物在世界上所在多有,但永远不会属于蒙古的狼群,属于成吉思汗的血脉!象苍狼那样勇敢的生活,顽强的搏击,不断的进取,用锋利的爪牙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天地!那将是一幅何其壮丽的画卷啊!让每一只苍狼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传奇,那又是一件何其伟大的事业啊!

    成吉思汗不禁悠然神往。直到门外响起纳牙阿的声音,才将思绪收回,然后问道:

    “部队马上要出征啦,你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蒙古士兵忽阑和阔列坚随时可以行军!”

    “那么就加入到中军的部队之中吧!我们走!”

    飒飒夜风之中,九尾白旄大纛狂乱飞舞。成吉思汗驻马其下,数条不见首尾的火龙正从他的身边贴地掠过,延伸向遥远的天际。庞大的军团在行军中居然没有发出丝毫骚动与混乱,除了铁蹄踏踏、战旗猎猎和杀气腾腾之外,再无其余杂音。天边的月色似乎畏惧于这肃杀的兵戈之气,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隐藏在云层之后,将无边的黑暗留给了大地。近处火光下黯淡的人影微微挑动,幻化出种种光怪陆离的情景,仿佛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

    及至成吉思汗要上路的时候,月亮又突然钻了出来,将前方道路上的景物映照地分外清晰。他想,这月亮是在与自己捉迷藏吗?不知是什么野兽在远处发出几声吼叫,顺风传来,尤显凄厉。于是,他又想,这是在为我送行吧?

    想到未来的战斗前景,虽然自己的心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念,也做出了充分的准备,但是究竟会怎样,还只能停留在未知数的程度。可以说,较之眼前的夜色,更加晦暗不明。毕竟战争是一场充满诸多难料变数的豪赌,那颗灌注了血肉的髀石将要翻出怎样的点数,谁也无法猜出。自己惟有竭荆葫能地去寻找胜利的契机,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能交付于万能的长生天来摆布。

    就在这种由混沌、不安和怔忪所杂糅而成的情绪之中,阳光在不知不觉中接替了月亮的位置,将光明尽情洒向这支默默行进的军队。成吉思汗举目四顾,兵器的反光又使得整支部队变成了数条窜动的银龙。忽阑母子此时不知随着哪一条龙在行动。

    就这样,日月轮回,不知凡几,惟见银龙变幻为火龙,又从火龙返回银龙。身下的地面亦随之不停的改变外观,从草原变成沙漠,又从沙漠变成草原。虽然已是春季,北方的残冬气氛依旧不甘心就此退出,无论是白昼还是黑夜,都不断地将凛冽的朔风送来,尤其时深夜里,砭肤之寒,冷彻骨髓。

    忽阑会不会生病呢?她的身体并不能说是很好,还要照顾阔列坚。自己居然没有安排什么人手来帮助她。不过话又说回来,奶孩子这种事情,粗手粗脚的男人们也根本无法插手。这一瞬间,成吉思汗恨不得立刻去寻找她,把她揽入怀中,加以呵护。一路上,这种情绪不时的翻腾起来,搅扰得他的心神不宁。还是理智告诉他,在眼前的状况下,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自己必须克制住这种情绪,尤其是在未来的战场上,必须全神贯注,不能胡思乱想。

    枯燥的行军在进入山岳地形后,才有所缓解。因为一旦看到这山,就说明中原已经不远了。士兵们的情绪也因为身处异域而变得高昂起来,大军兴奋地谈论着关于中原的种种传说,那些神奇的城市,富饶的土地以及华丽的宫阙。这些传说大抵与成吉思汗幼年时从父亲也速该那里获得的认知相似,看来所有牧民们的消息来源基本上是一致的。

    对于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成吉思汗没有太多的兴趣。他只关心自己部队的纪律与士气的情况,是否会因为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旅途而有所懈怠。经过观察,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整军的效果是如此明显,部队的行列编制与出兵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年散漫无规的游牧人,军队的特征在他们的身上表现得如此鲜明,以至于使得身为规章制订者的成吉思汗都颇为惊叹。从最基础的十人队开始,上溯至百人、千人乃至万人大队都是那样步武齐整,行动有规。各级统御军官们严格地执行着军令,坚守各自的岗位。成吉思汗每下达一道命令,都会被他们迅速地,不打任何折扣地贯彻、转达下去,如臂使指,运用自如。

    经过漫长的千里行军后,他们终于与本地的盟友——汪古惕人会师了。在这里,他们得到了去年被成吉思汗拥立的该部首领赤古的热烈欢迎和殷勤接待。这位对成吉思汗感恩拜德的汪古惕新君早已为自己的恩人兼宗主准备下了大量的军粮和一支辅助部队,他自己则全身贯甲得出现在成吉思汗的马前,要求做为先锋和向导,第一个杀入长城之内。对于这种忠诚的友谊与热情的回报,成吉思汗表示了真诚的嘉许与谢意,并按照中国方式加封他为北平王,追封他那已故的父亲——以生命验证了对蒙古的友好与忠诚的阿喇忽失特勤汗为高唐王。

    远征军在此修整数日之后,开始向着此次出兵的最终目的地——长城之内的实际金国领地进发了。成吉思汗本人则接受了赤古汗的建议,率领中军驻留于汪古惕部,静候各个军团的消息。很快,者别的先锋部队就传来了捷报——他们以突然袭击的方式攻破了长城外围防线上的重要堡垒乌沙堡。这座军事要塞位于金国第一道防线的中枢,现在被攻陷了,等于将敌人拦腰斩断,使之首尾不能相顾。这本身也是成吉思汗整个战略构想的第一步。

    良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这句话无论何时都可以充分显示其丰富的哲理性。金国的指挥官显然被这猝然一击打乱了阵脚,他们如同炸了窝的蚂蜂般匆忙集合部队,盲目地反扑,却一一落入苍狼们早已张开的血盆大口,被连皮带骨地吞了下去,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残余的金军终于意识到与蒙古人进行野战无疑自掘坟墓,于是纷纷龟缩入几个城市要塞之中,希图凭借城防来躲过这惩罚的利剑。这再一次堕入成吉思汗的蒁中,战争的第二步——各个机破战术堂堂登场。

    当另外两个要塞——乌月营(3)和大水泺(4)再度成为苍狼们口中的血食之时,金国苦心经营的塞外防线已经呈现出支离破碎的状态。此时,即使金军还能组织起机动兵力,也无法挽救失败的命运。短短数月之间,净、抚(5)、丰、利(6)等州城相继陷落,长城之外的千里沃野化作苍狼们奔腾驰骋的猎场。与此同时,者别部在攻陷乌沙堡后没有停留,按照预定计划,由耶律阿海引路,疾驰向东,出其不意地突破金界壕(7),进入辽东地区,与耶律留哥的地下组织取得了联系。这些饱受欺凌的契丹人立即发动起义,拥留哥为帅,响应蒙古军的到来。双方协同作战,于纪元1211年末攻陷金国五京城之一的东京辽阳,又于翌年开春击溃了由耶律胡沙率领的金国讨伐军,彻底控制了辽东之地,切断了中都与女真故地之间的联络。

    捷报传来,成吉思汗立即话符前言,派出使者册立耶律留哥为辽王,领地采邑,一体如前约而行。面对如此信义之举,留哥自是感激涕零,发誓效忠。终其一生,始终如一。

    至此,成吉思汗对战争第一阶段的全部构想彻底达成,现在唯一阻挡苍狼们的只有那一道绵延千里,横亘东西的燕山山脉。确切的说,这条山脉的走向是西南至东北,平均海拔在两千米左右,沿途有许多狭窄的山谷,形成天然的险关隘口。加之万里长城的保护,成为中原与塞外之间难以逾越的屏障。

    对此,成吉思汗是有心理准备的,因此他并不着急,同时他命令各路军队继续扫荡长城以北的金国领土,禁止单独进犯金国腹地。他深知,金国这样骄傲自大惯了的国家,是不会听任自己这些“野蛮人”肆虐其国土而无动于衷的。将他们的军队诱出长城要塞,在野战中消灭他们,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所在。

    时值纪元1213年六月中旬,金国四十五万大军离开中都向长城脚下开拔的消息传到了成吉思汗的营帐。这个消息正中成吉思汗的下怀,他感觉自己期待已久的时机终于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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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狐岭(8),做为燕山山脉的延伸部,是位于今天的北京与张家口之间的一处险地要冲,是中原和漠北之间天然分界线的制高点。元代诗人郝经有诗赋之曰:“中原南北限西岭,野狐高出大庚顶”,足见其险要的地理位置。

    现在,金国的讨伐大军正浩浩荡荡得向这里进发而来。这次出兵,金主允济可谓发倾国之兵,力求与扫荡北方领土的蒙古军主力决一死战。他听从了大臣们对目前战况的分析,体会到如今所采取的“分兵把关、城自为战”策略是造成蒙古肆虐的主要原因,采纳了上京留守徒单镒提出的“聚而众”的战略决策,将四十五万大军分别配置于野狐岭与宣德(9),其中,进发野狐岭的是由元帅完颜九斤率领的三十万大军,驻留宣德策应的十五万兵马则由副元帅完颜胡沙虎(10)统领。

    凭心而论,徒单镒的决战方略本身并无太多漏洞,两支兵马一攻一守,遥相呼应,且以逸待劳,实在是非常老道稳妥的用兵手段。不过,再优秀的作战立案也需要优秀的战地指挥官来进行具体操作。负责执行这次进军野狐岭的任务的指挥官完颜九斤实在是一名庸才,在进兵途中居然派出使者前来责问成吉思汗为何“狂悖作乱,进犯上国”,还大模大样得说出“谕之以天下大义,令其早服王化,束手归命,或可得保首领。若执迷不悟,待天兵一到,定然犁庭扫穴,寸草不留”等等令人啼笑皆非的昏话。

    “难道生怕敌人不知道我军的意图吗?”

    身为传言使者的明安心中泛起一丝冷笑。出身于契丹族的他,即使如今身在金国军队之中,对于这些在百年之前征服本族的上位者,依旧抱持着冷淡的轻蔑。契丹一族自被金灭亡本国后,始终遭到歧视与压迫,明安本人在军中虽然屡建功勋,但是依旧只是一介下级武官,经常遭到那些毫无实绩的女真族上级的白眼,并被屡屡侵夺功劳,心存不满是可以想象的。此次接受这个使命,他嘴上没有说什么,心中却非常鄙视主将的颟顸无能,对未来的战局更加心存忧虑。

    蒙古军将会以怎样的策略来应战呢?明安觉得,自己所面对的将是前所未有的强敌,即使是做为四十五万大军的一员,他依旧没有一种置身于声势浩大的同志之中的安全感觉。盛夏的骄阳令行军的将领与士兵同样额头冒汗,惟有明安,心情却如同堕入了无底的寒冰之中,无法自拔……——

    (1)其地在今河北省张家口市张北县西北三十公里处公会乡。

    (2)阔列坚(Klgen),此子日后参加了第一次诸王子远征,战死于俄罗斯。

    (3)其地在乌沙堡之西南,今已不存。

    (4)其地在今内蒙古乌兰察布盟商都县境内。

    (5)今之河北省张家口市张北县。

    (6)此两地均在今河北省张家口市尚义县境内。

    (7)金界壕:又称金长城,始建于金太宗天会年间(纪元1123年前后),金章宗承安三年(纪元1198年)完工,前后历时七十余年。共有两条。其一,起自大兴安岭北麓,穿呼伦贝尔草原,至蒙古国肯特省的沼泽地带完结,史称“明昌旧城”。又据说是金之开国名将兀术所倡议修建的,故又称“兀术长城”。其二,自内蒙古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起,向西穿过兴安岭山麓,经科尔沁右翼前旗,于锡林郭勒盟折向南方,至阴山山麓后复向西进,止于包头市附近的黄河北岸。相对于前者,顾名“明昌新城”。两条金界壕的长度均在五千公里左右,其遗迹现分布于中国、蒙古、俄罗斯三国境内。其中,以中国境内的内蒙古地区为多。

    (8)野狐岭,其主峰在今中国河北省张家口市万全县膳房堡北八公里处。

    (9)宣德,今河北省张家口市宣化区。

    (10)《多桑书》认为,胡沙虎是一个堡垒的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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