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政府大院，一支手电往这边走，冯春水迎着过去了。对面使劲儿咳嗽了一声，带着重重的痰音。冯春水说：“老杨叔，您少走一步，我这就过去。”杨志远腿脚不利落，站住了。冯春水到了跟前，架着杨志远的胳膊，说：“老杨叔，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儿？”杨志远嘎嘎地笑着说：“不用你的时候，天天见你，用着你了，躲得远远的。”冯春水一笑，杨志远无理争三分，越老脾气越壮。杨志远说：“春水，别害怕，没事儿，想跟你说说话儿。”
进了屋，明美说：“你杨叔想起一出是一出。冯乡长，你别怪他。”桌上摆着一盆儿羊汤，一盆儿鸡汤，两个张着口的酒盅儿。杨志远说：“他娘，叫刘杏和运生来陪陪春水。”说着，脱鞋上了炕，冯春水没明白过来，杨志远说：“上炕啊！”冯春水上了炕。
杨志远说：“春水，你来八里洼，整一年了，没让你来家吃顿饭，叔觉得亏欠了你。今儿是小寒节，按老辈儿的说法，小寒节是个补日，一年里头，这几天身子最虚。俗话说，三九补一冬，来年无病痛。小寒补补身子，一年到头身体旺相。”
冯春水很感动，说：“老杨叔，我还年轻，说不倒补上，您老年纪大了，正该好好补补身体。”杨志远给冯春水倒酒，冯春水是小辈，把酒壶接过来，老杨说：“老车活着的时候，说是寒为阴邪，邪气上身，正气跟着灭了。”杨志远给冯春水盛了一碗羊汤，说：“趁热喝，把邪气压压，放了不少姜，有当归就更好了。庄稼人啥也没个全和。”
刘杏和运生早吃过饭了，在炕沿上坐下，杨志远说：“运生，别坐着了，陪春水喝一盅儿。”运生平常话少，年纪跟冯春水相差无几，冯春水是干部，运生显得有点儿拘怵。
刘杏给冯春水添了一勺儿羊汤，斟了一盅儿酒，嘴角一笑说：“冯乡长，你面子大，刘庆西没喝俺家一口水。”刘杏给运生舀了一碗，她自己舀了一勺儿鸡汤，明美闻不惯膻腥味儿，在一边坐着说话。
杨志远和冯春水碰了一下，吱地灌下一盅儿，舔着嘴唇说：“我跟刘庆西尿不到一把壶里。说话不投脾气儿，别说吃我一顿饭，他踩我一溜地皮，也想骂他两句。别看他刘庆西进了市里，人爬高了，影子还在地上晾着，好不到哪儿去。人品有多大窟窿眼儿，老百姓嘴里有多大怨气。干部混没了人气，官运肯定旺不了。”杨志远的话多半说给冯春水听，冯春水光笑。
杨志远说：“范立田你听说了吧？”冯春水重重地点头，杨志远说：“小范根在土里，土里多大养料，别说营养一个人，几十年长一棵大树。白云也不差，甭管是官是民，谁离了土能活？春水，叔看好你了，你跟当年小范一样，将来前程不小。”
杨志远像个哲学家，话很深奥。冯春水笑着说：“老杨叔，您抬举我了，我可不敢跟范书记比，俺爹也是种庄稼的，七十多岁了，还种着几亩地呢。春夏两季儿，回去帮老人干点活儿，爹说，出透了汗，百病不生，庄稼人活的比城里人有滋味儿，寿限也长。”
杨志远说：“你爹说得不差，城里人月初盼月底，到了月底，捏着干巴巴的几张钱，盼望就灭了。庄稼人种上庄稼盼一季儿，盼雨盼雪，盼阴盼晴，多少盼头啊，心里塞得满满的，心里满了，日子不虚。天天有个盼头，天天有个滋味儿。”
明美撇嘴巴说：“小冯，别听你杨叔的，嘴里没一根牙挡着，啥现成说啥。”冯春水端起酒盅儿，说：“杨叔，我敬您一盅儿，小冯哪里做得不对，您只管骂。”杨志远笑微微地说：“我骂了刘东民半辈子，刘东民走了，骂跃进，骂刘庆西，为啥骂他，做事儿对不住良心就该骂。小冯，叔从不骂好人，骂好人伤天理。”
喝了几盅儿酒，杨志远肚子里的火焰烧旺了，骂道：“刘东民伤天害理，把明杰害煞了，明杰得罪他了？好没良心的东西！一刀子攮在人家心窝上，你说，还能有个好！”明美说：“你脑子好用，几辈子的事了！”
杨志远啐了一口，说：“几辈子我也忘不了，从刘东民坟前走，我就想吐他两口，不是三官明仁心眼儿大，八里洼不埋这堆狗屎。”杨志远骂了几句，眼皮一耷拉，呼呼睡了。
进了屋，明美说：“你杨叔想起一出是一出。冯乡长，你别怪他。”桌上摆着一盆儿羊汤，一盆儿鸡汤，两个张着口的酒盅儿。杨志远说：“他娘，叫刘杏和运生来陪陪春水。”说着，脱鞋上了炕，冯春水没明白过来，杨志远说：“上炕啊！”冯春水上了炕。
杨志远说：“春水，你来八里洼，整一年了，没让你来家吃顿饭，叔觉得亏欠了你。今儿是小寒节，按老辈儿的说法，小寒节是个补日，一年里头，这几天身子最虚。俗话说，三九补一冬，来年无病痛。小寒补补身子，一年到头身体旺相。”
冯春水很感动，说：“老杨叔，我还年轻，说不倒补上，您老年纪大了，正该好好补补身体。”杨志远给冯春水倒酒，冯春水是小辈，把酒壶接过来，老杨说：“老车活着的时候，说是寒为阴邪，邪气上身，正气跟着灭了。”杨志远给冯春水盛了一碗羊汤，说：“趁热喝，把邪气压压，放了不少姜，有当归就更好了。庄稼人啥也没个全和。”
刘杏和运生早吃过饭了，在炕沿上坐下，杨志远说：“运生，别坐着了，陪春水喝一盅儿。”运生平常话少，年纪跟冯春水相差无几，冯春水是干部，运生显得有点儿拘怵。
刘杏给冯春水添了一勺儿羊汤，斟了一盅儿酒，嘴角一笑说：“冯乡长，你面子大，刘庆西没喝俺家一口水。”刘杏给运生舀了一碗，她自己舀了一勺儿鸡汤，明美闻不惯膻腥味儿，在一边坐着说话。
杨志远和冯春水碰了一下，吱地灌下一盅儿，舔着嘴唇说：“我跟刘庆西尿不到一把壶里。说话不投脾气儿，别说吃我一顿饭，他踩我一溜地皮，也想骂他两句。别看他刘庆西进了市里，人爬高了，影子还在地上晾着，好不到哪儿去。人品有多大窟窿眼儿，老百姓嘴里有多大怨气。干部混没了人气，官运肯定旺不了。”杨志远的话多半说给冯春水听，冯春水光笑。
杨志远说：“范立田你听说了吧？”冯春水重重地点头，杨志远说：“小范根在土里，土里多大养料，别说营养一个人，几十年长一棵大树。白云也不差，甭管是官是民，谁离了土能活？春水，叔看好你了，你跟当年小范一样，将来前程不小。”
杨志远像个哲学家，话很深奥。冯春水笑着说：“老杨叔，您抬举我了，我可不敢跟范书记比，俺爹也是种庄稼的，七十多岁了，还种着几亩地呢。春夏两季儿，回去帮老人干点活儿，爹说，出透了汗，百病不生，庄稼人活的比城里人有滋味儿，寿限也长。”
杨志远说：“你爹说得不差，城里人月初盼月底，到了月底，捏着干巴巴的几张钱，盼望就灭了。庄稼人种上庄稼盼一季儿，盼雨盼雪，盼阴盼晴，多少盼头啊，心里塞得满满的，心里满了，日子不虚。天天有个盼头，天天有个滋味儿。”
明美撇嘴巴说：“小冯，别听你杨叔的，嘴里没一根牙挡着，啥现成说啥。”冯春水端起酒盅儿，说：“杨叔，我敬您一盅儿，小冯哪里做得不对，您只管骂。”杨志远笑微微地说：“我骂了刘东民半辈子，刘东民走了，骂跃进，骂刘庆西，为啥骂他，做事儿对不住良心就该骂。小冯，叔从不骂好人，骂好人伤天理。”
喝了几盅儿酒，杨志远肚子里的火焰烧旺了，骂道：“刘东民伤天害理，把明杰害煞了，明杰得罪他了？好没良心的东西！一刀子攮在人家心窝上，你说，还能有个好！”明美说：“你脑子好用，几辈子的事了！”
杨志远啐了一口，说：“几辈子我也忘不了，从刘东民坟前走，我就想吐他两口，不是三官明仁心眼儿大，八里洼不埋这堆狗屎。”杨志远骂了几句，眼皮一耷拉，呼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