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富说：“德厚，是小元吧？”德厚说：“人选不内定。八里堡村民，年纪五十岁以下，高小文化，嘴巴子利落。”钟富点头，这几条田海够格，问：“德厚，你说田海咋样儿？”德厚说：“田海条件都够，本事也够！”钟富吧嗒着嘴巴，说：“我的事儿，不会影响田海？”
德厚一笑，心说，钟富忘了自己姓魏了。德厚说：“钟富，你啥事儿？你要有这个心，给田河问问，没这个心，干脆啥也别说。”钟富说：“田河跟我没关系，我不操这个闲心。”德厚一咧嘴巴，说：“钟富，你还指望田河当面叫你声爹？田河比田海优势大，八里堡谁认得田海？”
钟富心里有了数儿，说：“你给我拿个主见。”德厚看了钟富一眼，说：“换了我，躲得远远的，爱谁干谁干。”钟富点头说：“我也是闲操心，选上个对路的，心里踏实。”钟富说完要走，德厚把两瓶酒给钟富揣上，钟富瞪着眼说：“德厚，你看不起我！”德厚说：“钟富，过两天栽藕秧，招呼一声。没事没非，喝你一瓶酒，肚子里不得劲儿。”
钟富吃了早饭，槐花捧着一身衣裳进来，干巴巴地说：“爹，媳妇给您置办了一身衣裳，别等过年了，今儿就穿上，出去显摆显摆。”钟富没打算进城，德厚的话明明白白，田海没指望。钟富媳妇说：“槐花，你爹有衣裳，别乱花钱。”槐花说：“也有您的，过年给您做起来。”钟富媳妇说：“他爹，刮刮胡子，捎上两个钱，过年的东西也该预备了。”
槐花兑了一盆水，钟富抓着刀子，在鞋底上蹭了蹭，撅着嘴巴剃胡子，槐花站在跟前，看着钟富东一刀西一刀刮脸，说：“爹，别跟他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田海吃软不吃硬，是哄是骗，好歹把他弄回来。”钟富说：“回来咱也拢不住他。”槐花咬着牙说：“您只要把他领进家门，我就有办法。”
德厚刮完胡子，穿上新衣，槐花打量着说：“就是缺双皮鞋。”钟富媳妇把一卷儿钱，塞到钟富手里，说：“给槐花买点啥，不能光花她的钱。”槐花说：“爹，找人指条路，别走迷糊了。”
日头偏西，汽车进了三番城，人生地不熟，不敢到处乱走，钟富跟着人流出了汽车站，手里捏着黑提包，眼睛一时不够用，城里样样新鲜，满眼缭乱，心说，怪不得田海不回家，城里多好啊，看不见庄稼地，听不见糟烂事儿，眼不见心不烦。
两年多没进城，城里变了大样儿，一排排高楼立起来了，原先曲曲弯弯的小胡同道子，一夜之间没了。田海的水产公司在哪里，他说不上来，临走的时候，槐花给他写了个地址。肚子咕咕叫，像两个蝼蛄咬牙打架，早上没心绪吃饭，灌了两碗米饭汤，一泡尿到弄干净了。走了几步，跟前有个门脸儿，卖火烧混沌，想也没想，抬脚进去了。
错过了吃饭时辰，铺子里冷清了下来，天气冷，屋里点了煤球炉子，有股儿生烟气，直钻鼻子。老板娘趴在柜台上啪啪地摁计算器，钟富咳嗽了一声，老板娘恍然地抬起头。
钟富问：“还有饭吧？”老板娘说：“有，有！大爷呀，您快坐。有火烧，有混沌，天多冷啊，上碗混沌吧，热腾腾的，暖暖肚子。”钟富说：“来一碗混沌，两个火烧。”老板娘朝灶头上喊：“一碗混沌，两个火烧！”
钟富在小桌跟前坐下，老板娘打量了钟富一眼，没话找话地说：“大爷，您老啊退下来了？还是吃公家饭好，老了有个依靠。”钟富心里一笑，除了褪个裤衩衩，一辈子光溜溜的。
钟富掏出纸条儿，说：“我找个人，你看朝哪里走？”老板娘接了纸条，看了一眼，说：“您老出了门，照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好找。啥人在城里？”钟富说：“儿子开了个水产店，年跟前多忙啊，捎信让我过来，帮着照应两天。”老板娘说：“您儿子有福气。吃不着儿子，喝不着儿子，多省心啊。”
一个黑脸男人，端上一碗儿混沌。老板娘说：“大爷，您别客气，酱油壶里有酱油，醋壶里有醋，碟子里有辣椒面儿。咸了淡了，您自己掂对着来。”一碗儿黑乎乎的酱油汤，上边漂着绿莹莹的香菜末子，捞了半天，六个混沌在汤里洗澡。
钟富心里骂了一声，捏了捏火烧，火烧鼓鼓囔囔，看着不小，薄得透亮，像吹起来的灯笼。老板娘趴在柜板上看钟富吃饭，笑吟吟地说：“大爷，您要不够，支应一声，锅在炉子上坐着，打个滚儿就出锅。”钟富翻着眼皮，把火烧泡在汤里，几口扒拉下去了。
好不容易打听着儿子的水产店，到了店门口，钟富看了门楣一眼，上边挂着块大匾，匾上画着个露膀子的女人，女人下边没分叉，翘着个鱼尾巴。**上写着：“扈三娘水产店”。
钟富识不了几个字，扁上写的啥，看不明白。过来一个人，钟富把人家的袖子拽住了，那人使劲一甩膀子，不高兴地说：“你想干啥，劫道啊！”钟富一笑，说：“跟您打听个事儿。”
那人站住，眨巴着眼睛说：“问啥，你说。”钟富指了指扁问：“扁上边写的啥玩意儿？”那人说：“扈三娘水产店。”钟富问：“你说的哪个扈三娘？”那人冷笑着说：“水浒，三打祝家庄，一丈青，还是个不明白？大戏上有，使日月双刀的那个女贼！”钟富摇摇头，点点头，说：“你是说跟了矮脚虎王英的那个女人？你这么说不就明白了。”
德厚一笑，心说，钟富忘了自己姓魏了。德厚说：“钟富，你啥事儿？你要有这个心，给田河问问，没这个心，干脆啥也别说。”钟富说：“田河跟我没关系，我不操这个闲心。”德厚一咧嘴巴，说：“钟富，你还指望田河当面叫你声爹？田河比田海优势大，八里堡谁认得田海？”
钟富心里有了数儿，说：“你给我拿个主见。”德厚看了钟富一眼，说：“换了我，躲得远远的，爱谁干谁干。”钟富点头说：“我也是闲操心，选上个对路的，心里踏实。”钟富说完要走，德厚把两瓶酒给钟富揣上，钟富瞪着眼说：“德厚，你看不起我！”德厚说：“钟富，过两天栽藕秧，招呼一声。没事没非，喝你一瓶酒，肚子里不得劲儿。”
钟富吃了早饭，槐花捧着一身衣裳进来，干巴巴地说：“爹，媳妇给您置办了一身衣裳，别等过年了，今儿就穿上，出去显摆显摆。”钟富没打算进城，德厚的话明明白白，田海没指望。钟富媳妇说：“槐花，你爹有衣裳，别乱花钱。”槐花说：“也有您的，过年给您做起来。”钟富媳妇说：“他爹，刮刮胡子，捎上两个钱，过年的东西也该预备了。”
槐花兑了一盆水，钟富抓着刀子，在鞋底上蹭了蹭，撅着嘴巴剃胡子，槐花站在跟前，看着钟富东一刀西一刀刮脸，说：“爹，别跟他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田海吃软不吃硬，是哄是骗，好歹把他弄回来。”钟富说：“回来咱也拢不住他。”槐花咬着牙说：“您只要把他领进家门，我就有办法。”
德厚刮完胡子，穿上新衣，槐花打量着说：“就是缺双皮鞋。”钟富媳妇把一卷儿钱，塞到钟富手里，说：“给槐花买点啥，不能光花她的钱。”槐花说：“爹，找人指条路，别走迷糊了。”
日头偏西，汽车进了三番城，人生地不熟，不敢到处乱走，钟富跟着人流出了汽车站，手里捏着黑提包，眼睛一时不够用，城里样样新鲜，满眼缭乱，心说，怪不得田海不回家，城里多好啊，看不见庄稼地，听不见糟烂事儿，眼不见心不烦。
两年多没进城，城里变了大样儿，一排排高楼立起来了，原先曲曲弯弯的小胡同道子，一夜之间没了。田海的水产公司在哪里，他说不上来，临走的时候，槐花给他写了个地址。肚子咕咕叫，像两个蝼蛄咬牙打架，早上没心绪吃饭，灌了两碗米饭汤，一泡尿到弄干净了。走了几步，跟前有个门脸儿，卖火烧混沌，想也没想，抬脚进去了。
错过了吃饭时辰，铺子里冷清了下来，天气冷，屋里点了煤球炉子，有股儿生烟气，直钻鼻子。老板娘趴在柜台上啪啪地摁计算器，钟富咳嗽了一声，老板娘恍然地抬起头。
钟富问：“还有饭吧？”老板娘说：“有，有！大爷呀，您快坐。有火烧，有混沌，天多冷啊，上碗混沌吧，热腾腾的，暖暖肚子。”钟富说：“来一碗混沌，两个火烧。”老板娘朝灶头上喊：“一碗混沌，两个火烧！”
钟富在小桌跟前坐下，老板娘打量了钟富一眼，没话找话地说：“大爷，您老啊退下来了？还是吃公家饭好，老了有个依靠。”钟富心里一笑，除了褪个裤衩衩，一辈子光溜溜的。
钟富掏出纸条儿，说：“我找个人，你看朝哪里走？”老板娘接了纸条，看了一眼，说：“您老出了门，照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好找。啥人在城里？”钟富说：“儿子开了个水产店，年跟前多忙啊，捎信让我过来，帮着照应两天。”老板娘说：“您儿子有福气。吃不着儿子，喝不着儿子，多省心啊。”
一个黑脸男人，端上一碗儿混沌。老板娘说：“大爷，您别客气，酱油壶里有酱油，醋壶里有醋，碟子里有辣椒面儿。咸了淡了，您自己掂对着来。”一碗儿黑乎乎的酱油汤，上边漂着绿莹莹的香菜末子，捞了半天，六个混沌在汤里洗澡。
钟富心里骂了一声，捏了捏火烧，火烧鼓鼓囔囔，看着不小，薄得透亮，像吹起来的灯笼。老板娘趴在柜板上看钟富吃饭，笑吟吟地说：“大爷，您要不够，支应一声，锅在炉子上坐着，打个滚儿就出锅。”钟富翻着眼皮，把火烧泡在汤里，几口扒拉下去了。
好不容易打听着儿子的水产店，到了店门口，钟富看了门楣一眼，上边挂着块大匾，匾上画着个露膀子的女人，女人下边没分叉，翘着个鱼尾巴。**上写着：“扈三娘水产店”。
钟富识不了几个字，扁上写的啥，看不明白。过来一个人，钟富把人家的袖子拽住了，那人使劲一甩膀子，不高兴地说：“你想干啥，劫道啊！”钟富一笑，说：“跟您打听个事儿。”
那人站住，眨巴着眼睛说：“问啥，你说。”钟富指了指扁问：“扁上边写的啥玩意儿？”那人说：“扈三娘水产店。”钟富问：“你说的哪个扈三娘？”那人冷笑着说：“水浒，三打祝家庄，一丈青，还是个不明白？大戏上有，使日月双刀的那个女贼！”钟富摇摇头，点点头，说：“你是说跟了矮脚虎王英的那个女人？你这么说不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