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世守农桑业，一挂朝衣即力耕。 汝但从师劝学问，不须念我叱牛声。——陆游《示子孙》
第一六七章
第二天一早，钟富往怀里揣了两包烟，出了门儿，到了田明铺子跟前，田明正生火点炉子，满屋子烟。钟富进了铺子，咳嗽了一声，田明呛得眼泪哗哗的，没认出钟富。钟富挥着烟雾说：“田明，省了油钱，省不下火钱，赶紧弄个煤球炉子，又省事儿又截当。”田明抹着眼角说：“叔，您快坐下，说说话儿。”炉子嗵地一声，火苗儿蹿起来，屋里的烟气慢慢小了。田明问：“叔，您找我有事儿？”
钟富扔给田明一根烟，说：“村里换届的事儿，没听小元说？”田明伸头朝外边看了看，怕走了话，赶紧把门关上了。笑眯眯地说：“叔，海选是定了的，乡里拿主张，市里有文件，这回动真格的了。”钟富问：“谁也能选？”
田明说：“五十岁以下，高小文化，这两条是铁门槛。”钟富说：“田明，田海行不？”田明心里一笑，嘴上却说：“叔，田海兄弟肯定行，硬帮帮的高中生，您掰掰手指头，村里有几个？在城里磨练了几年，见识比他们多。”
钟富动了凡心，田海弄个村主任，进了村委班子，他钟富的腰杆儿，要多粗有多粗。想了想说：“田海不听套，没根壮实实的橛子，拴不住他。田明，我想听德厚说个啥话儿。”田明笑了几声，说：“叔，德厚蔫了。几十年的干部，到头来，还不是块上不了墙头的土坯。”钟富下定了决心，从货架上抱了两瓶酒，说：“田明，记账上吧。”
德厚起了个大早，黄秋生还在蒙头大睡，怎么说也是个孩子，正是贪吃贪睡的年纪，看了黄秋生一眼，心里喜滋滋的，往兜里装了几块钱，出了门子。德厚媳妇在灶屋里生火做饭，问：“小黄起来了吧？”
德厚小声说：“让他多睡一会儿，不睡几年懒觉，长不成人。”德厚媳妇问：“你干啥去？”德厚拍拍口袋说：“给咱儿子买管儿牙膏去！”德厚媳妇撇着嘴说：“是爹，还是儿子？”德厚嘎嘎地笑着走了。
到了田明铺子门口，钟富怀里鼓鼓囊囊地出来。德厚说：“怀孕了？计划生育抓你个现行！”钟富笑着说：“我要能怀孕，一准是个官太太。”德厚说：“官太太有你这样的，八辈子没人上你的炕。”钟富说：“德厚，我找你有事儿。”德厚说：“有事儿，你等等。”
德厚转身进了铺子，说：“田明，拿管儿牙膏，一把儿牙刷。”田明笑着说：“一嘴牙床子，刷舌头吧。别装了，你数数你还有几根牙？买根棒槌还差不多。”德厚似笑非笑地说：“不开玩笑，往后不当干部了，把牙洗干净。”
田明说：“还有粉饼呢，早上起来对着镜子抹抹，倒像猪八戒他妗子。”德厚拿了牙膏牙刷，急惶惶地走了，田明看着德厚的背影，摇头说：“德厚啊，你一辈子说过几回实话？”德厚像是没听见。
钟富在路上等德厚，太阳还没出来，冷风像麦芒一样，扎进肉里去了，跺了一会脚，才见德厚从铺子里出来。德厚知道钟富找他准有事儿，故意走得很慢。钟富嘟囔着说：“德厚，快走两步，冻煞了！”德厚说：“说吧。有多大的屁，也馊不了，搁几天吧，老子下了台，你愿找谁找谁去。”
钟富说：“家里说去，下巴冻住了。交了三九，一天比一天冷。”德厚说：“我没闲工夫听你胡扯。”钟富说：“德厚啊，别端着了，上了炕的闺女值钱，下了台的干部没人抬眼看。”德厚说：“你不愿意看捂住眼，老子下了台，咱吃退休金。”钟富吃地一笑，说：“等着吧，有多大张脸，就有多大的馅饼。”
进了家门，黄秋生抱着扫帚扫院子。钟富说：“德厚，雇上短工了！”德厚掏摸了一把，把牙膏牙刷递给黄秋生，说：“小黄，接着。”小黄接了牙膏牙刷，笑嘻嘻地说：“刘叔，一会儿给您钱。”德厚说：“等你小子开了支，给叔买壶酒喝。”小黄笑了笑，抱着牙缸子，蹲到一边刷牙去了。
进了屋，钟富把酒瓶子掏出来，搁在炕桌上，问：“谁呀，你四女婿？”德厚笑着说：“可惜咱没个四闺女。钟富，大早上，抱着两瓶酒干啥，你不怕砸了脚？”两人抱着炉子吸烟，钟富问：“跟你探听个事儿。”德厚说：“换届的事吧？钟富，你操这个心干啥。庄稼地里这点事儿，你不比我明白？”钟富问：“有人选了？”德厚说：“海选！没睁眼的老鼠也能举个小手。”
第一六七章
第二天一早，钟富往怀里揣了两包烟，出了门儿，到了田明铺子跟前，田明正生火点炉子，满屋子烟。钟富进了铺子，咳嗽了一声，田明呛得眼泪哗哗的，没认出钟富。钟富挥着烟雾说：“田明，省了油钱，省不下火钱，赶紧弄个煤球炉子，又省事儿又截当。”田明抹着眼角说：“叔，您快坐下，说说话儿。”炉子嗵地一声，火苗儿蹿起来，屋里的烟气慢慢小了。田明问：“叔，您找我有事儿？”
钟富扔给田明一根烟，说：“村里换届的事儿，没听小元说？”田明伸头朝外边看了看，怕走了话，赶紧把门关上了。笑眯眯地说：“叔，海选是定了的，乡里拿主张，市里有文件，这回动真格的了。”钟富问：“谁也能选？”
田明说：“五十岁以下，高小文化，这两条是铁门槛。”钟富说：“田明，田海行不？”田明心里一笑，嘴上却说：“叔，田海兄弟肯定行，硬帮帮的高中生，您掰掰手指头，村里有几个？在城里磨练了几年，见识比他们多。”
钟富动了凡心，田海弄个村主任，进了村委班子，他钟富的腰杆儿，要多粗有多粗。想了想说：“田海不听套，没根壮实实的橛子，拴不住他。田明，我想听德厚说个啥话儿。”田明笑了几声，说：“叔，德厚蔫了。几十年的干部，到头来，还不是块上不了墙头的土坯。”钟富下定了决心，从货架上抱了两瓶酒，说：“田明，记账上吧。”
德厚起了个大早，黄秋生还在蒙头大睡，怎么说也是个孩子，正是贪吃贪睡的年纪，看了黄秋生一眼，心里喜滋滋的，往兜里装了几块钱，出了门子。德厚媳妇在灶屋里生火做饭，问：“小黄起来了吧？”
德厚小声说：“让他多睡一会儿，不睡几年懒觉，长不成人。”德厚媳妇问：“你干啥去？”德厚拍拍口袋说：“给咱儿子买管儿牙膏去！”德厚媳妇撇着嘴说：“是爹，还是儿子？”德厚嘎嘎地笑着走了。
到了田明铺子门口，钟富怀里鼓鼓囊囊地出来。德厚说：“怀孕了？计划生育抓你个现行！”钟富笑着说：“我要能怀孕，一准是个官太太。”德厚说：“官太太有你这样的，八辈子没人上你的炕。”钟富说：“德厚，我找你有事儿。”德厚说：“有事儿，你等等。”
德厚转身进了铺子，说：“田明，拿管儿牙膏，一把儿牙刷。”田明笑着说：“一嘴牙床子，刷舌头吧。别装了，你数数你还有几根牙？买根棒槌还差不多。”德厚似笑非笑地说：“不开玩笑，往后不当干部了，把牙洗干净。”
田明说：“还有粉饼呢，早上起来对着镜子抹抹，倒像猪八戒他妗子。”德厚拿了牙膏牙刷，急惶惶地走了，田明看着德厚的背影，摇头说：“德厚啊，你一辈子说过几回实话？”德厚像是没听见。
钟富在路上等德厚，太阳还没出来，冷风像麦芒一样，扎进肉里去了，跺了一会脚，才见德厚从铺子里出来。德厚知道钟富找他准有事儿，故意走得很慢。钟富嘟囔着说：“德厚，快走两步，冻煞了！”德厚说：“说吧。有多大的屁，也馊不了，搁几天吧，老子下了台，你愿找谁找谁去。”
钟富说：“家里说去，下巴冻住了。交了三九，一天比一天冷。”德厚说：“我没闲工夫听你胡扯。”钟富说：“德厚啊，别端着了，上了炕的闺女值钱，下了台的干部没人抬眼看。”德厚说：“你不愿意看捂住眼，老子下了台，咱吃退休金。”钟富吃地一笑，说：“等着吧，有多大张脸，就有多大的馅饼。”
进了家门，黄秋生抱着扫帚扫院子。钟富说：“德厚，雇上短工了！”德厚掏摸了一把，把牙膏牙刷递给黄秋生，说：“小黄，接着。”小黄接了牙膏牙刷，笑嘻嘻地说：“刘叔，一会儿给您钱。”德厚说：“等你小子开了支，给叔买壶酒喝。”小黄笑了笑，抱着牙缸子，蹲到一边刷牙去了。
进了屋，钟富把酒瓶子掏出来，搁在炕桌上，问：“谁呀，你四女婿？”德厚笑着说：“可惜咱没个四闺女。钟富，大早上，抱着两瓶酒干啥，你不怕砸了脚？”两人抱着炉子吸烟，钟富问：“跟你探听个事儿。”德厚说：“换届的事吧？钟富，你操这个心干啥。庄稼地里这点事儿，你不比我明白？”钟富问：“有人选了？”德厚说：“海选！没睁眼的老鼠也能举个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