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水进了大棚，扑面一股热气，把眼镜糊上了，赶忙摘了眼镜，装在上衣口袋里。德厚在头里走，顺便把老棉袄脱下来，挂在棚杆上，回头看了冯乡长一眼，一笑说：“冯乡长，您的眼镜呢？”冯春水拍拍口袋，说：“棚里哈气太大了！”进了大棚，冯春水眼睛不够用，东瞧瞧，西看看，样样儿觉得新鲜，猛一抬头差点儿碰在棚墙上。
这一个大棚是西红柿，一穗穗红透的果子，挂在丫杈上，让人觉得幸福。德厚顺手摘了个果子，手心里一蹭，递给冯春水，说：“尝尝。”冯春水也不客气，咬了一口，下巴上滴答着红艳艳的果汁儿。
德厚笑着问：“冯乡长，咋样儿吧？”冯春水甩着手说：“好吃，好吃！这个棚是哪组里的？”德厚说：“社会组的。社会他娘今儿走了。”冯春水问：“走了，上哪了？”德厚手竖起手指，指了指棚顶说：“天上，享福去了。”
冯春水不再问，往里走了几步，大棚很长，今儿太阳不好，草帘子没揭，里边黑洞洞的。德厚进了地里，咔吧咔吧掰叉子，冯春水学着德厚，笨手笨脚掰了几个。德厚说：“冯乡长，身子别碰到棵子上，粘在衣服上洗不下来。底肥上的足，多灌了一遍水，叉子憋出来了。”德厚边说边干，手到哪里，活到哪里，又灵巧又活泛。庄稼人的手，磨练了一辈子，除了不能给自己补肠子，没干不了的活儿。
冯乡长看了德厚一眼，说：“老刘，换届呢，您有啥想法，再干一届？”德厚一笑说：“老了，干不动了。”德厚抱着一抱叉子出来，扔到一边，拍拍手，在身上抓摸了一把，冯春水掏出一盒烟，两人在棚墙跟前蹲下了。抽了几口烟，冯春水说：“往后农村干部吃退休金，钱不多，是个意思儿吧，这说明啊，上边开始尊重咱农村干部了。”
德厚眼睛一闪，嘴角一咧，摇头说：“真有这事儿？糊弄人吧。”冯春水说：“文件还没正式公布。市里正在起草‘两委’干部离任保障金、退休金规定。连续任职不满十年的，一年给五百到八百元离职保障金，干满十年的，每月给二百到五百元退休金。”
德厚喜滋滋的，掰了一遍手指头，问：“我拿多少？”冯春水说：“你和明华书记享受最高的，每月五百元。”德厚点头说：“是该有这么个说法。”德厚看着冯春水，冯乡长这人脾气不赖，小白脸儿，连根胡子也不长，问道：“冯乡长，您在上边干什么工作？”冯春水说：“辅导文艺人才。”德厚眼睛一亮说：“您会唱戏？”冯春水说：“不会唱，写个戏本子还行。”
德厚说：“辅导文艺人才？不会唱戏？您这师傅当得不够格。冯乡长，农村里啥活动也没有，闲得心里长毛，文化大革命还有个文艺宣传队，现在，除了看电视，弄不出个响声来。得空儿您给村里培养几个人，日子富裕了，唱个戏，拉个弦子，活出个精神头儿。”
冯春水笑着说：“好啊，我正想这事儿呢。把农村这汪死水搅起来，每年出几个节目，让老少爷们痛快痛快。”德厚兴奋地说：“痛快快地活，痛快快地唱，活出个滋味来。”
一根烟吸完了，冯春水说：“老刘叔，你给我推荐几个人，有文化，有能力，老少爷们服气才行。”德厚说：“不是海选吗？不缺胳膊不短腿，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冯春水知道德厚想啥，笑着说：“是海选不假。海选不等于撒手不管，乡里跟踪监督，咱老百姓选自己的当家人，一定要选准，选错了，选上一个没能力的，对村民不负责任。”
德厚想了一阵儿，说：“有文化的稀罕，有文化谁在农村里呆？”冯春水说：“农村最大问题，就是缺少人才。”德厚说：“小元不错，您都看见了，高中文化，在农村算是有头脑的，品行活儿人缘，样样儿不错，谁也说不出别的来。明华的意思，想让他干书记。”
冯春水没少在八里呆，对小元比较了解。德厚说：“社会也不错，老实厚道，干活不屈才，肚子里有货，毛病呢明摆着，就是木了些，三杆子楔不出个响屁来。”冯春水说：“社会自己干是好样的，搁在人群里，就显不出来了，当村干部欠了把火候，组里对他意见不小，主要还是一个管理能力的问题。现在的村干部，一定要有社会交际能力，跟外边谈合同谈业务，这一点很关键。”
德厚眨巴着眼睛说：“田河这孩子咋样儿？文化不大，脑子好使，平常喜欢写写画画，别看话不多，肚子里比别人多了块肝，有胆量，会算计。”冯春水说：“还行吧，田河人缘儿不太好。”
德厚嘿嘿地笑了，冯春水说：“老刘，我说得不对？”德厚一笑说：“我没说不对。冯乡长，您看田河长得像谁？”冯春水不明白德厚啥意思儿，说：“这倒没看出来。”德厚还是笑，嘎嘎的，像发情的鸭子。德厚眨巴着眼睛，启发说：“想想，脸堂，身架，说话，走路？”
这一个大棚是西红柿，一穗穗红透的果子，挂在丫杈上，让人觉得幸福。德厚顺手摘了个果子，手心里一蹭，递给冯春水，说：“尝尝。”冯春水也不客气，咬了一口，下巴上滴答着红艳艳的果汁儿。
德厚笑着问：“冯乡长，咋样儿吧？”冯春水甩着手说：“好吃，好吃！这个棚是哪组里的？”德厚说：“社会组的。社会他娘今儿走了。”冯春水问：“走了，上哪了？”德厚手竖起手指，指了指棚顶说：“天上，享福去了。”
冯春水不再问，往里走了几步，大棚很长，今儿太阳不好，草帘子没揭，里边黑洞洞的。德厚进了地里，咔吧咔吧掰叉子，冯春水学着德厚，笨手笨脚掰了几个。德厚说：“冯乡长，身子别碰到棵子上，粘在衣服上洗不下来。底肥上的足，多灌了一遍水，叉子憋出来了。”德厚边说边干，手到哪里，活到哪里，又灵巧又活泛。庄稼人的手，磨练了一辈子，除了不能给自己补肠子，没干不了的活儿。
冯乡长看了德厚一眼，说：“老刘，换届呢，您有啥想法，再干一届？”德厚一笑说：“老了，干不动了。”德厚抱着一抱叉子出来，扔到一边，拍拍手，在身上抓摸了一把，冯春水掏出一盒烟，两人在棚墙跟前蹲下了。抽了几口烟，冯春水说：“往后农村干部吃退休金，钱不多，是个意思儿吧，这说明啊，上边开始尊重咱农村干部了。”
德厚眼睛一闪，嘴角一咧，摇头说：“真有这事儿？糊弄人吧。”冯春水说：“文件还没正式公布。市里正在起草‘两委’干部离任保障金、退休金规定。连续任职不满十年的，一年给五百到八百元离职保障金，干满十年的，每月给二百到五百元退休金。”
德厚喜滋滋的，掰了一遍手指头，问：“我拿多少？”冯春水说：“你和明华书记享受最高的，每月五百元。”德厚点头说：“是该有这么个说法。”德厚看着冯春水，冯乡长这人脾气不赖，小白脸儿，连根胡子也不长，问道：“冯乡长，您在上边干什么工作？”冯春水说：“辅导文艺人才。”德厚眼睛一亮说：“您会唱戏？”冯春水说：“不会唱，写个戏本子还行。”
德厚说：“辅导文艺人才？不会唱戏？您这师傅当得不够格。冯乡长，农村里啥活动也没有，闲得心里长毛，文化大革命还有个文艺宣传队，现在，除了看电视，弄不出个响声来。得空儿您给村里培养几个人，日子富裕了，唱个戏，拉个弦子，活出个精神头儿。”
冯春水笑着说：“好啊，我正想这事儿呢。把农村这汪死水搅起来，每年出几个节目，让老少爷们痛快痛快。”德厚兴奋地说：“痛快快地活，痛快快地唱，活出个滋味来。”
一根烟吸完了，冯春水说：“老刘叔，你给我推荐几个人，有文化，有能力，老少爷们服气才行。”德厚说：“不是海选吗？不缺胳膊不短腿，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冯春水知道德厚想啥，笑着说：“是海选不假。海选不等于撒手不管，乡里跟踪监督，咱老百姓选自己的当家人，一定要选准，选错了，选上一个没能力的，对村民不负责任。”
德厚想了一阵儿，说：“有文化的稀罕，有文化谁在农村里呆？”冯春水说：“农村最大问题，就是缺少人才。”德厚说：“小元不错，您都看见了，高中文化，在农村算是有头脑的，品行活儿人缘，样样儿不错，谁也说不出别的来。明华的意思，想让他干书记。”
冯春水没少在八里呆，对小元比较了解。德厚说：“社会也不错，老实厚道，干活不屈才，肚子里有货，毛病呢明摆着，就是木了些，三杆子楔不出个响屁来。”冯春水说：“社会自己干是好样的，搁在人群里，就显不出来了，当村干部欠了把火候，组里对他意见不小，主要还是一个管理能力的问题。现在的村干部，一定要有社会交际能力，跟外边谈合同谈业务，这一点很关键。”
德厚眨巴着眼睛说：“田河这孩子咋样儿？文化不大，脑子好使，平常喜欢写写画画，别看话不多，肚子里比别人多了块肝，有胆量，会算计。”冯春水说：“还行吧，田河人缘儿不太好。”
德厚嘿嘿地笑了，冯春水说：“老刘，我说得不对？”德厚一笑说：“我没说不对。冯乡长，您看田河长得像谁？”冯春水不明白德厚啥意思儿，说：“这倒没看出来。”德厚还是笑，嘎嘎的，像发情的鸭子。德厚眨巴着眼睛，启发说：“想想，脸堂，身架，说话，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