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富媳妇杀了个老母鸡,炖在锅里,在鏊子上熥了个小油饼,黄酥酥的,喷香喷香,熬了一锅小米稀饭,不稠不薄,满屋里都是香气。你说,庄户人家能有啥呀,这几样儿,一般人家未必办得到。钟富媳妇晃了晃酒瓶子,还有个酒底子,掩了大门出去了。街上雨水很大,往年哪有这么大的雨!
到了老魏铺子门口,铺子里满满的人,地里没活儿,可不就是玩嘛。钟富媳妇进了铺子,田明说:“婶子,买啥?”跟前的人挤着眼睛说:“管人家买啥呢,有钱买啥不行,田明,你婶子放屁泚出香油来,脱下你婶子的鞋看看,鞋底子都是钱票子粘的。”有人说:“田明啊,别卖给她,你婶子的钱不中花,卖藕的钱,钱票子上都是窟窿眼儿。”
大家笑了一通。钟富媳妇也不计较,不说不笑不热闹,庄稼人生就了一把儿贱嘴巴。钟富媳妇小声说:“田明,有没好的,拿瓶儿好酒。”田明说:“谁来了?”钟富媳妇眨巴着眼睛,说:“你叔嘴巴子馋了,酒淡了没劲儿。”跟前的人说:“还是有劲儿好,找个年轻的吧,上来劲头儿,顶把电钻。”钟富媳妇笑骂了一句:“嘴里没皮!”搂着酒瓶子走了。
出了铺子,迎面碰上刘子平,刘子平眨巴着眼皮说:“家里来客人了?”钟富媳妇说:“刘主任,您别小看人,不来客人,不能喝盅儿酒?钟富天天喝,一天三回儿醉!”刘子平说:“酒不便宜,钟富还真舍得!”钟富媳妇懒得跟他说话,刘子平走了几步,回头问:“刘书记没上你家里去?”
钟富媳妇说:“刘主任,您把咱看高了,咱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刘书记多大的干部,能踩俺的门槛儿?”刘子平说:“刘书记上你家里,钟富嘴巴不老成,跟钟富说一声,别不知咸淡地乱说。”钟富媳妇气呼呼地说:“您放心,我找皮匠把他的嘴补上了!”刘子平撑着雨伞一溜歪斜地走了,钟富媳妇狠狠地啐了一口。
原本没活儿,钟富也是出去闲逛,往藕塘里放了一回水,跟刘大年回来了。到了大门口,钟富说:“到家了,您要不嫌弃,吃了饭再走。”刘大年说:“简单点儿就成,别让你媳妇麻烦。”
进了家门儿,钟富媳妇笑嘻嘻地迎出来,钟富刚要给她使眼色,钟富媳妇大大咧咧惯了,说:“刘书记,您快屋里,咱小家小业的,您可别嫌弃。”刘大年一愣,回头看了钟富一眼,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刘?”钟富说:“半月前听说您要下来视察,人家预备几十天了。”刘大年洗手进屋,钟富一口一个刘书记,刘大年反倒不自然了。
钟富媳妇端上饭,上了一壶儿酒,刘大年说:“老乡,别上酒了,庄户日子不容易,我啊,吃饭随便。”钟富给刘大年倒了一盅儿酒,刘大年把酒盅儿推开,钟富媳妇说:“刘书记,您见外了,酒不是给您预备的,他爹一天灌三顿。下雨天,身上发紧,喝一盅儿活泛活泛。”钟富说:“刘书记,大伙儿牢骚归牢骚,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以前端不住的就是饭碗,吃了早上没后晌,现在多好,手里攥着馍,没有菜还是咽不下去。”
刘大年怕钟富两口子为难,只好端了一盅儿,在嘴唇上碰了碰,钟富媳妇笑吟吟地看着刘大年喝酒,说:“刘书记,别听他们胡唚,人凭良心树凭根,人心不能没个足道。前两年日子是好过,收入还是没这二年多,为啥觉得不好受呢,花钱的头绪多了,以前村里有赤脚医生,一毛钱给一把药片片,吃了管用,现在倒好,有点小病小灾就输水,输一瓶子一二十元。现在的庄稼人,活得也忒自在了,电视机电话摩托车小手扶,哪样儿不花钱呀你说。”
刘大年说:“不管怎么说,老百姓收入还是低,没有医疗保障。”钟富说:“刘书记,青年人的眼光短,不稀罕地,不是地里不长钱,我觉得咱没种对路。”刘大年嚼着油饼,认真地听钟富说话。
钟富说:“刘书记,我五亩藕塘子,一年收入毛拉二万多,一年到头不用怎么管理,省工省力,这个钱来的容易。种庄稼呢,收一千多元。前些日子,明华书记一说种菜,我第一个举手同意,不说种别的,种芹菜,一年三季儿,一季亩产六千斤,两毛钱一斤,出去肥料种子钱,一亩地也收入两千元。”
刘大年不停地点着头说:“种地一定学会算账,把土地琢磨透了,把市场琢磨透了,路数对了,准能挣大钱。”钟富说:“就是呢,脑子不活不行。政策再好,思想赶不上趟儿,钱不会往你口袋里钻。”
外边有人喊钟富。钟富媳妇撇着嘴巴说:“肯定是刘子平,刚才碰见我,说别跟刘书记胡说八道。谁胡说八道了!”钟富说:“开门去吧,他要没吃饭,不差他一双筷子。”钟富媳妇翻着白眼说:“跟刘区长一个出息儿。”
刘子平在外边说:“钟富在家吗?”钟富媳妇长腔拉调地说:“哎哟哟,刘主任啊,你可是头一遭儿来俺家,咱小门小户,放不下您这大人物。”刘子平说:“啥人物不人物的。钟富在家吧?”钟富媳妇说:“下雨天,没事儿,在屋里喝闲酒呢。您要不嫌弃,里边喝一盅儿。”刘子平说:“忙了半天,还没吃饭呢。”
到了老魏铺子门口,铺子里满满的人,地里没活儿,可不就是玩嘛。钟富媳妇进了铺子,田明说:“婶子,买啥?”跟前的人挤着眼睛说:“管人家买啥呢,有钱买啥不行,田明,你婶子放屁泚出香油来,脱下你婶子的鞋看看,鞋底子都是钱票子粘的。”有人说:“田明啊,别卖给她,你婶子的钱不中花,卖藕的钱,钱票子上都是窟窿眼儿。”
大家笑了一通。钟富媳妇也不计较,不说不笑不热闹,庄稼人生就了一把儿贱嘴巴。钟富媳妇小声说:“田明,有没好的,拿瓶儿好酒。”田明说:“谁来了?”钟富媳妇眨巴着眼睛,说:“你叔嘴巴子馋了,酒淡了没劲儿。”跟前的人说:“还是有劲儿好,找个年轻的吧,上来劲头儿,顶把电钻。”钟富媳妇笑骂了一句:“嘴里没皮!”搂着酒瓶子走了。
出了铺子,迎面碰上刘子平,刘子平眨巴着眼皮说:“家里来客人了?”钟富媳妇说:“刘主任,您别小看人,不来客人,不能喝盅儿酒?钟富天天喝,一天三回儿醉!”刘子平说:“酒不便宜,钟富还真舍得!”钟富媳妇懒得跟他说话,刘子平走了几步,回头问:“刘书记没上你家里去?”
钟富媳妇说:“刘主任,您把咱看高了,咱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刘书记多大的干部,能踩俺的门槛儿?”刘子平说:“刘书记上你家里,钟富嘴巴不老成,跟钟富说一声,别不知咸淡地乱说。”钟富媳妇气呼呼地说:“您放心,我找皮匠把他的嘴补上了!”刘子平撑着雨伞一溜歪斜地走了,钟富媳妇狠狠地啐了一口。
原本没活儿,钟富也是出去闲逛,往藕塘里放了一回水,跟刘大年回来了。到了大门口,钟富说:“到家了,您要不嫌弃,吃了饭再走。”刘大年说:“简单点儿就成,别让你媳妇麻烦。”
进了家门儿,钟富媳妇笑嘻嘻地迎出来,钟富刚要给她使眼色,钟富媳妇大大咧咧惯了,说:“刘书记,您快屋里,咱小家小业的,您可别嫌弃。”刘大年一愣,回头看了钟富一眼,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刘?”钟富说:“半月前听说您要下来视察,人家预备几十天了。”刘大年洗手进屋,钟富一口一个刘书记,刘大年反倒不自然了。
钟富媳妇端上饭,上了一壶儿酒,刘大年说:“老乡,别上酒了,庄户日子不容易,我啊,吃饭随便。”钟富给刘大年倒了一盅儿酒,刘大年把酒盅儿推开,钟富媳妇说:“刘书记,您见外了,酒不是给您预备的,他爹一天灌三顿。下雨天,身上发紧,喝一盅儿活泛活泛。”钟富说:“刘书记,大伙儿牢骚归牢骚,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以前端不住的就是饭碗,吃了早上没后晌,现在多好,手里攥着馍,没有菜还是咽不下去。”
刘大年怕钟富两口子为难,只好端了一盅儿,在嘴唇上碰了碰,钟富媳妇笑吟吟地看着刘大年喝酒,说:“刘书记,别听他们胡唚,人凭良心树凭根,人心不能没个足道。前两年日子是好过,收入还是没这二年多,为啥觉得不好受呢,花钱的头绪多了,以前村里有赤脚医生,一毛钱给一把药片片,吃了管用,现在倒好,有点小病小灾就输水,输一瓶子一二十元。现在的庄稼人,活得也忒自在了,电视机电话摩托车小手扶,哪样儿不花钱呀你说。”
刘大年说:“不管怎么说,老百姓收入还是低,没有医疗保障。”钟富说:“刘书记,青年人的眼光短,不稀罕地,不是地里不长钱,我觉得咱没种对路。”刘大年嚼着油饼,认真地听钟富说话。
钟富说:“刘书记,我五亩藕塘子,一年收入毛拉二万多,一年到头不用怎么管理,省工省力,这个钱来的容易。种庄稼呢,收一千多元。前些日子,明华书记一说种菜,我第一个举手同意,不说种别的,种芹菜,一年三季儿,一季亩产六千斤,两毛钱一斤,出去肥料种子钱,一亩地也收入两千元。”
刘大年不停地点着头说:“种地一定学会算账,把土地琢磨透了,把市场琢磨透了,路数对了,准能挣大钱。”钟富说:“就是呢,脑子不活不行。政策再好,思想赶不上趟儿,钱不会往你口袋里钻。”
外边有人喊钟富。钟富媳妇撇着嘴巴说:“肯定是刘子平,刚才碰见我,说别跟刘书记胡说八道。谁胡说八道了!”钟富说:“开门去吧,他要没吃饭,不差他一双筷子。”钟富媳妇翻着白眼说:“跟刘区长一个出息儿。”
刘子平在外边说:“钟富在家吗?”钟富媳妇长腔拉调地说:“哎哟哟,刘主任啊,你可是头一遭儿来俺家,咱小门小户,放不下您这大人物。”刘子平说:“啥人物不人物的。钟富在家吧?”钟富媳妇说:“下雨天,没事儿,在屋里喝闲酒呢。您要不嫌弃,里边喝一盅儿。”刘子平说:“忙了半天,还没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