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富媳妇说：“他要是不来呢？白白败坏一只鸡！”钟富绷着嘴巴说：“一准儿来。”钟富媳妇说：“我把刘万里叫来陪陪吧，钟富，你是臭种地的，你跟人家说不上话儿。”钟富小声说：“千万别声张，看这样子，刘书记躲着这对儿瘟神呢。”
钟富从门后解下一挂蓑衣，拍打了一遍，说：“他娘，找双水靴子！”钟富媳妇叮嘱说：“别让刘书记淋着雨，别让刘书记干活儿，要是淋病了，钟富，你吃不了兜着走。”钟富说：“我有数儿。”钟富要走，钟富媳妇说：“别不知咸淡的乱说，干部穿一条连裆裤。”钟富说：“我装哑巴呢，啥也不说。”
刘大年披上蓑衣，换上水靴，跺跺脚，靴子有点儿小，脚上发紧，问：“没别的事了，不上肥料？”钟富说：“开春上了一遍底肥，肥力够了。藕这东西泼实，不怕涝，不怕晒，好伺候。”
小雨打在蓑衣上，刷刷地响，刘大年身上很快暖和起来。钟富边走边问：“您在城里干啥工作？不像一般百姓。”刘大年说：“你说呢？”钟富说：“看着您身上利利亮亮，买卖人儿吧。还是做买卖好，一出一进，不下力不淌汗，不藏奸耍滑，就有赚头。”
雨地里空气很清新，柳行子一片新绿，麦田里有一行燕子飞掠。刘大年问：“村子很大，有多少口人？”钟富说：“两千多口人吧。村子不小，除了老婆孩子，没几个男人。有本事的，都进城了。不瞒您说，我儿子也在城里干买卖，自己弄了个水产部。不图孩子挣钱，混好了呢，把孙子弄出去，下一辈子就是城里人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辈子埋在黄土里，您就是一条过江龙，也会变成一根无头蛆。”
刘大年点头，笑笑说：“老乡，过几年，等咱农村形势好了，说不定来个《凤还巢》呢。”钟富说：“那敢情好！说真的，农民进城是逼出来的，好不到哪儿去，没文化，没势力，走哪里也是下九流，想混好，难！”
很快到了藕塘，藕塘边儿上有个小窝棚儿，三根木柱子，一把儿草，把天空撑起来了。钟富说：“您啊进窝棚避避雨。城里人身子弱，不怕秋冻，就怕春寒，身上沾染了寒气，夏天里咳嗽。”钟富把外边的雨水改进藕塘里，藕塘挺大，积了一汪儿黄水，雨点儿在水面上簌簌地起着麻点。
刘大年在塘子跟前站住，说：“塘子不小，少说五亩吧。”钟富赞叹说：“好眼力，不多不少，正好五亩。说起这片塘儿，咱还得感谢白书记呢。”刘大年说：“你说的是白云同志吧？”钟富说：“白书记在省里呢，说是提省委副书记了？”刘大年说：“中央的任命刚到。”
钟富说：“土地下放那年，白书记在紫镇当县委书记，来村里蹲点。当时，这片儿地涝洼，像个盆底子，夏天积水，种庄稼没指望。我把地换过来了，想着弄个藕塘子，村里不敢答应。我找白书记商量，白书记说，好事儿，村里不支持我支持。这口塘子是白书记帮我挖的，整整挖了十天，白书记两手血泡，真是对不住他。”刘大年点头说：“白云同志是个干事的人，忠诚老实，很难得。”
水淌得差不多了，钟富躬身进了窝棚，刘大年掏出一盒儿烟，两人对着火，抽了几口，刘大年说：“村里干部咋样儿？”钟富说：“村里这俩人吧，咱不是给他们摆好，人家事事想着社员，做事儿没有私屈，咱从心里服气。五九年村里偷偷把地包下去了，上边来人，大家一块儿干，干部一走，各人干各人的，三年困难时期，八里堡照样有吃有喝。七七七八年割资本主义尾巴，八里堡照样养生灵，谁也逮不住，为啥呢，干部想着社员，社员处处维护干部。”刘大年笑笑说：“看来，你们村干部很有头脑。”
钟富说：“您看见了吧，村里搞了个蔬菜基地，好好的，市里插了一杠子，农委刘主任，三番刘区长，天天蹲在这里，鸡窜狗跳，不知弄个啥样子呢。明着是做给省里看的，可最后遭殃的还是咱社员。”刘大年说：“听说了。”
钟富苦笑着说：“谁敢不听，庄户人胆子里搁了泡尿，谁敢吭气儿，胳膊拧不过大腿。”刘大年点头，说：“让你们自己搞，能搞好吗？”钟富说：“咱自己搞，一分钱一分钱地抠，破费不了，土地是咱自己的，种啥菜，接啥茬口儿，咱有数儿。明华书记想在城里搞个蔬菜批发站，产销一条龙。”
刘大年说：“那就自己搞，把市里撇开。种菜要有眼光，一定要有精品菜，也可以深加工，卖到国外去。”钟富说：“想是这么想，没有冷库肯定不行，庄稼人手里没几文钱。”刘大年说：“冷库不是问题，投资可以找合伙人呀，也可以向银行申请贷款呀。”
钟富说：“您有没有硬关系？给咱介绍介绍。”说完了，钟富又觉得不妥，笑笑说：“您是过路的，帮不上忙。”刘大年痛快地说：“我帮你们打听打听，有合适的门路，给你们介绍介绍。这几年，好些地方发展订单农业，签个合同，人家要求什么菜给人家种什么，那边派技术员过来指导，一切按标准来。”钟富兴奋地说：“这就对了，这才是正经路数呢。”
刘大年启发地说：“这样以来，你们少了几个环节，贮藏、运输、折扣，样样自己干，不划算。”刘大年说得钟富心里直痒痒，说：“您能不能跟明华说说，跟我说和没说一样。我是社员啊。”刘大年说：“好啊！”
钟富从门后解下一挂蓑衣，拍打了一遍，说：“他娘，找双水靴子！”钟富媳妇叮嘱说：“别让刘书记淋着雨，别让刘书记干活儿，要是淋病了，钟富，你吃不了兜着走。”钟富说：“我有数儿。”钟富要走，钟富媳妇说：“别不知咸淡的乱说，干部穿一条连裆裤。”钟富说：“我装哑巴呢，啥也不说。”
刘大年披上蓑衣，换上水靴，跺跺脚，靴子有点儿小，脚上发紧，问：“没别的事了，不上肥料？”钟富说：“开春上了一遍底肥，肥力够了。藕这东西泼实，不怕涝，不怕晒，好伺候。”
小雨打在蓑衣上，刷刷地响，刘大年身上很快暖和起来。钟富边走边问：“您在城里干啥工作？不像一般百姓。”刘大年说：“你说呢？”钟富说：“看着您身上利利亮亮，买卖人儿吧。还是做买卖好，一出一进，不下力不淌汗，不藏奸耍滑，就有赚头。”
雨地里空气很清新，柳行子一片新绿，麦田里有一行燕子飞掠。刘大年问：“村子很大，有多少口人？”钟富说：“两千多口人吧。村子不小，除了老婆孩子，没几个男人。有本事的，都进城了。不瞒您说，我儿子也在城里干买卖，自己弄了个水产部。不图孩子挣钱，混好了呢，把孙子弄出去，下一辈子就是城里人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辈子埋在黄土里，您就是一条过江龙，也会变成一根无头蛆。”
刘大年点头，笑笑说：“老乡，过几年，等咱农村形势好了，说不定来个《凤还巢》呢。”钟富说：“那敢情好！说真的，农民进城是逼出来的，好不到哪儿去，没文化，没势力，走哪里也是下九流，想混好，难！”
很快到了藕塘，藕塘边儿上有个小窝棚儿，三根木柱子，一把儿草，把天空撑起来了。钟富说：“您啊进窝棚避避雨。城里人身子弱，不怕秋冻，就怕春寒，身上沾染了寒气，夏天里咳嗽。”钟富把外边的雨水改进藕塘里，藕塘挺大，积了一汪儿黄水，雨点儿在水面上簌簌地起着麻点。
刘大年在塘子跟前站住，说：“塘子不小，少说五亩吧。”钟富赞叹说：“好眼力，不多不少，正好五亩。说起这片塘儿，咱还得感谢白书记呢。”刘大年说：“你说的是白云同志吧？”钟富说：“白书记在省里呢，说是提省委副书记了？”刘大年说：“中央的任命刚到。”
钟富说：“土地下放那年，白书记在紫镇当县委书记，来村里蹲点。当时，这片儿地涝洼，像个盆底子，夏天积水，种庄稼没指望。我把地换过来了，想着弄个藕塘子，村里不敢答应。我找白书记商量，白书记说，好事儿，村里不支持我支持。这口塘子是白书记帮我挖的，整整挖了十天，白书记两手血泡，真是对不住他。”刘大年点头说：“白云同志是个干事的人，忠诚老实，很难得。”
水淌得差不多了，钟富躬身进了窝棚，刘大年掏出一盒儿烟，两人对着火，抽了几口，刘大年说：“村里干部咋样儿？”钟富说：“村里这俩人吧，咱不是给他们摆好，人家事事想着社员，做事儿没有私屈，咱从心里服气。五九年村里偷偷把地包下去了，上边来人，大家一块儿干，干部一走，各人干各人的，三年困难时期，八里堡照样有吃有喝。七七七八年割资本主义尾巴，八里堡照样养生灵，谁也逮不住，为啥呢，干部想着社员，社员处处维护干部。”刘大年笑笑说：“看来，你们村干部很有头脑。”
钟富说：“您看见了吧，村里搞了个蔬菜基地，好好的，市里插了一杠子，农委刘主任，三番刘区长，天天蹲在这里，鸡窜狗跳，不知弄个啥样子呢。明着是做给省里看的，可最后遭殃的还是咱社员。”刘大年说：“听说了。”
钟富苦笑着说：“谁敢不听，庄户人胆子里搁了泡尿，谁敢吭气儿，胳膊拧不过大腿。”刘大年点头，说：“让你们自己搞，能搞好吗？”钟富说：“咱自己搞，一分钱一分钱地抠，破费不了，土地是咱自己的，种啥菜，接啥茬口儿，咱有数儿。明华书记想在城里搞个蔬菜批发站，产销一条龙。”
刘大年说：“那就自己搞，把市里撇开。种菜要有眼光，一定要有精品菜，也可以深加工，卖到国外去。”钟富说：“想是这么想，没有冷库肯定不行，庄稼人手里没几文钱。”刘大年说：“冷库不是问题，投资可以找合伙人呀，也可以向银行申请贷款呀。”
钟富说：“您有没有硬关系？给咱介绍介绍。”说完了，钟富又觉得不妥，笑笑说：“您是过路的，帮不上忙。”刘大年痛快地说：“我帮你们打听打听，有合适的门路，给你们介绍介绍。这几年，好些地方发展订单农业，签个合同，人家要求什么菜给人家种什么，那边派技术员过来指导，一切按标准来。”钟富兴奋地说：“这就对了，这才是正经路数呢。”
刘大年启发地说：“这样以来，你们少了几个环节，贮藏、运输、折扣，样样自己干，不划算。”刘大年说得钟富心里直痒痒，说：“您能不能跟明华说说，跟我说和没说一样。我是社员啊。”刘大年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