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尧、汤之灾而民不病，知备故也；禹、稷之盛而身服劳，知本故也。惟本与备一出于农，哲王尽心义在于此。——宋仁宗《敕州郡劝农诏》
第一五五章
下了火车，站台上有人向她招手，是何山。何山个子不高，两只手臂在人群里不停地舞蹈，何山上辈子肯定是个指挥家。何山跑了几步，把小萍从车上架下来，小萍知道水源为啥没来。何山咧着大嘴说：“姐，当两天城里人，自在自在，你倒好，有福不享找罪受！”小萍的眼睛在站台上找来找去。
何山说：“姐，你找姐夫是吧？姐夫有事儿，人家可是公家人，腿让铁链子锁住了。不像咱，长了两根兔子腿，长个小尾巴，就成兔子了。”小萍说：“何山，哪儿有电话亭儿？”何山说：“明儿让姐夫给你配个大哥大。人家外国人，牛腚上还掖着BB机呢。”
小萍的头很大，满耳朵里都是何山的唾沫星子，有心说何山两句，哪有一分力气说话。跟前一家小卖部，何山问：“有没电话？”小卖部里坐着个女人，咔嚓咔嚓地嚼瓜子，人长得很俊，何山的腿迈不动了，嬉皮笑脸地说：“小姐姐，你行行好，说句话行不？做生意有个好脾气儿，没有卖不动的货。”
女人吃吃地笑着说：“电话倒是有，一句话一块钱。”何山笑嘻嘻地说：“一句话一块钱，这是个啥算法，我是个结巴儿咋算？”女孩儿捂着嘴巴，笑了两声说：“结巴儿按字算，一个字一毛。”小萍生气地拽了何山一把，何山嘴巴儿臭，刚从粪坑里捞出来。
何山说：“妹妹，便宜点儿，我可是你的老主顾，昨天从你这里买了几百块钱的东西呢。”女人又笑，咯咯咯的，说：“别贫嘴了，把你卖了也不值几百块钱，少来这套！”小萍转过去，把号码递给女人，女人一欠身，原来是个小矬子，还没何山大腿高呢，何山伸出来的舌头收不回去了。
小萍对着电话说：“大娘，我到站了，让大爷放心......何山来接我呢。”小萍攥着电话一边说，一边扑噜着掉泪，“您别生气，没事儿，您和大爷放心吧，一路很顺利。”何山支了钱，扛着小萍的行李，出了火车站。
何山的拖拉机，停在角落里，天气冷，拧了半天，总算打着了火。车斗里铺了一床褥子，小萍坐下，想起何山在城里做生意的事儿来了，问：“何山，你不是在城里做买卖来着？”何山说：“姐，你不知道城里的票子多难挣，泡沫经济，满城里都是泡沫。七级工，八级工，不如社员一沟葱。工人都下岗了，咱算哪山头上的！”
小萍问：“何山，见菊花了没？”何山说：“姐呀，我算看透了，有本事不如有眼光。菊花出去得早，那时钱多好挣，钱票子一划拉一大把，提提鞋还能捡着百元大钞呢。姐，人家菊花铺子弄大发了，前几天吧，又盘下来几间铺子，成立了桂和商品贸易公司，光卖货的丫头片子雇了一个加强连。”
何山嘴里没皮，小萍懒得跟她说话。肚子一颠，又疼起来了。到了商店门口，小萍拍着车厢板儿，使劲儿说：“何山，停停车。”何山停下车，一伸胳膊把小萍抱下来，说：“姐，城里多少大商场啊，有钱还怕花不出去！咱这小破庙里，小鬼张牙舞爪的，有几尊真神？”
小萍呲着牙，白了何山一眼，何山陪着小萍进了商店。小萍买了七尺白布，二尺青布。何山说：“姐，你买这个干啥，当被子里儿吧？”小萍大喘了几口，咬着牙根儿说：“何山，你比我明白。”何山头摇得波浪鼓一样，咧着嘴巴没言语。
到了村口，路上有人扛着一头金黄的纸牛在路上走，不用问，这是八里堡扎纸匠家的活儿，牛扎得精神，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小萍的眼泪，刷地下来了。扛纸牛的是刘慕田。刘慕田朝车上看了一眼，说：“小萍，进门的时候，把红袄脱下来，你奶奶过去了。”
何山生气地说：“慕田叔，去你的吧，大冷天穷讲究啥，人过七十古来稀，上了七十就是喜丧，孙男递女花花服，老辈儿就是这么说的。”刘慕田哼了一声，说：“何山，还有搭台子唱大戏的呢，你得置办得起！”奶奶果然走了，小萍鼻子一抽，眼泪横飞如雨。
到了家门口，小萍把二尺青布顶在头上，七尺白布往身上一裹，嘴里叫了一声奶奶，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何山扶着小萍进了院子。总理丧事的，自然是三官，三官是晚辈，腰里系了三尺白布。三官拿起一块白布，说：“何山，给你姐拿上两块孝衣孝布，到灵上见一面，上厨房吃饭。”
小萍一步进了灵屋，一口气结在喉咙里，颜面发青，半天才哭出声来。淑云赶紧迎住小萍，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说：“小萍，没打算让你回来，去一遭儿，好好看看病。”玉兰说：“小萍，好孩子，你奶奶八十七了，少哭两声。”
第一五五章
下了火车，站台上有人向她招手，是何山。何山个子不高，两只手臂在人群里不停地舞蹈，何山上辈子肯定是个指挥家。何山跑了几步，把小萍从车上架下来，小萍知道水源为啥没来。何山咧着大嘴说：“姐，当两天城里人，自在自在，你倒好，有福不享找罪受！”小萍的眼睛在站台上找来找去。
何山说：“姐，你找姐夫是吧？姐夫有事儿，人家可是公家人，腿让铁链子锁住了。不像咱，长了两根兔子腿，长个小尾巴，就成兔子了。”小萍说：“何山，哪儿有电话亭儿？”何山说：“明儿让姐夫给你配个大哥大。人家外国人，牛腚上还掖着BB机呢。”
小萍的头很大，满耳朵里都是何山的唾沫星子，有心说何山两句，哪有一分力气说话。跟前一家小卖部，何山问：“有没电话？”小卖部里坐着个女人，咔嚓咔嚓地嚼瓜子，人长得很俊，何山的腿迈不动了，嬉皮笑脸地说：“小姐姐，你行行好，说句话行不？做生意有个好脾气儿，没有卖不动的货。”
女人吃吃地笑着说：“电话倒是有，一句话一块钱。”何山笑嘻嘻地说：“一句话一块钱，这是个啥算法，我是个结巴儿咋算？”女孩儿捂着嘴巴，笑了两声说：“结巴儿按字算，一个字一毛。”小萍生气地拽了何山一把，何山嘴巴儿臭，刚从粪坑里捞出来。
何山说：“妹妹，便宜点儿，我可是你的老主顾，昨天从你这里买了几百块钱的东西呢。”女人又笑，咯咯咯的，说：“别贫嘴了，把你卖了也不值几百块钱，少来这套！”小萍转过去，把号码递给女人，女人一欠身，原来是个小矬子，还没何山大腿高呢，何山伸出来的舌头收不回去了。
小萍对着电话说：“大娘，我到站了，让大爷放心......何山来接我呢。”小萍攥着电话一边说，一边扑噜着掉泪，“您别生气，没事儿，您和大爷放心吧，一路很顺利。”何山支了钱，扛着小萍的行李，出了火车站。
何山的拖拉机，停在角落里，天气冷，拧了半天，总算打着了火。车斗里铺了一床褥子，小萍坐下，想起何山在城里做生意的事儿来了，问：“何山，你不是在城里做买卖来着？”何山说：“姐，你不知道城里的票子多难挣，泡沫经济，满城里都是泡沫。七级工，八级工，不如社员一沟葱。工人都下岗了，咱算哪山头上的！”
小萍问：“何山，见菊花了没？”何山说：“姐呀，我算看透了，有本事不如有眼光。菊花出去得早，那时钱多好挣，钱票子一划拉一大把，提提鞋还能捡着百元大钞呢。姐，人家菊花铺子弄大发了，前几天吧，又盘下来几间铺子，成立了桂和商品贸易公司，光卖货的丫头片子雇了一个加强连。”
何山嘴里没皮，小萍懒得跟她说话。肚子一颠，又疼起来了。到了商店门口，小萍拍着车厢板儿，使劲儿说：“何山，停停车。”何山停下车，一伸胳膊把小萍抱下来，说：“姐，城里多少大商场啊，有钱还怕花不出去！咱这小破庙里，小鬼张牙舞爪的，有几尊真神？”
小萍呲着牙，白了何山一眼，何山陪着小萍进了商店。小萍买了七尺白布，二尺青布。何山说：“姐，你买这个干啥，当被子里儿吧？”小萍大喘了几口，咬着牙根儿说：“何山，你比我明白。”何山头摇得波浪鼓一样，咧着嘴巴没言语。
到了村口，路上有人扛着一头金黄的纸牛在路上走，不用问，这是八里堡扎纸匠家的活儿，牛扎得精神，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小萍的眼泪，刷地下来了。扛纸牛的是刘慕田。刘慕田朝车上看了一眼，说：“小萍，进门的时候，把红袄脱下来，你奶奶过去了。”
何山生气地说：“慕田叔，去你的吧，大冷天穷讲究啥，人过七十古来稀，上了七十就是喜丧，孙男递女花花服，老辈儿就是这么说的。”刘慕田哼了一声，说：“何山，还有搭台子唱大戏的呢，你得置办得起！”奶奶果然走了，小萍鼻子一抽，眼泪横飞如雨。
到了家门口，小萍把二尺青布顶在头上，七尺白布往身上一裹，嘴里叫了一声奶奶，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何山扶着小萍进了院子。总理丧事的，自然是三官，三官是晚辈，腰里系了三尺白布。三官拿起一块白布，说：“何山，给你姐拿上两块孝衣孝布，到灵上见一面，上厨房吃饭。”
小萍一步进了灵屋，一口气结在喉咙里，颜面发青，半天才哭出声来。淑云赶紧迎住小萍，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说：“小萍，没打算让你回来，去一遭儿，好好看看病。”玉兰说：“小萍，好孩子，你奶奶八十七了，少哭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