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窄胡同道儿，豁然一个大院子，院子当心有一方很大的水池子，不知干啥用的，水池的黑泥里，钻出几片藕叶，藕叶没放开，干巴巴的。东西两厢，是花格窗子的旧房子，房子很气派，也是年久失修，门窗上的朱漆，斑驳陆离，像是没抹匀的干鼻涕。院子里很乱，烂木器，旧家具，破烂水缸，没一件成用的器物。
到了池子跟前，池沿儿上，镶着须弥石栏，一股恶臭在空中弥散，何松年直捂鼻子，桂满堂咧嘴笑着说：“年轻那阵儿，藕池里的水清冽列的，还有半尺长的赤金鲤呢。水是活水，从城外的护城河流过来，从城下穿过去了，也不知哪儿堵住了，又不知惜物儿，才几年工夫，成这样子了。”何松年说：“好好的地方，弄这么个脏水池子。”桂满堂又是一笑，说：“老何，这古董行到底值多少钱，谁也说不清楚，你想想，遭了大火，没个救。”
转过池子，房子里有动静儿，老桂喊了一声，出来一个五十大几的人，身着蓝布工作服，手上沾着黑乎乎的胶布，耳朵上夹着一截儿铅笔，手里攥着一只墨斗，看样子是个老木工。老桂说：“袁三哥，我想买几件儿旧货，有现成的没有？”老袁定定地看着明仁和松年，不停地皱眉头，好像不情愿。桂满堂说：“三哥，你擎好吧，自己的兄弟，不是熟识的，我不往这儿领。”
老袁开了一条门缝儿，明仁和松年跟着桂满堂进来了，房子里堆着一堆分解的旧家具。老桂说：“袁三哥，啥东西到了你手里就值钱了。”老袁喜滋滋地说：“别看破烂东西，下去几十年，想看也看不见了。”说着随手抓起一块雕花，说：“这是一块黄花梨床围子，一色的缠枝牡丹，看这漏雕，看不出一丝儿凿痕，看这包浆，油亮油亮的，没几十年的工夫，修炼不出这么好的手艺儿。”
桂满堂不懂，不停地摩挲跟前的一张架子床，床又高又大，像一座精致漂亮的小房子，处处雕花镂草。桂满堂问：“上的啥漆，透黑油亮，不是老漆吧？”老袁一笑说：“这是本色器物儿，不上漆不着色。满堂老弟，没听说紫檀木？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桂满堂惶惑地摇着头，老袁说：“跟你说不明白，这东西叫拔步床。下去十年八年，值老鼻子钱了。”满堂笑着说：“老袁，你筐里还有烂杏？”
两人东扯西扯，明仁松年早急了，把一根烟塞进老袁手里，老袁抬起眼皮看了明仁一眼，问道：“你们想要啥玩意儿？说。”明仁不懂，又看桂满堂，桂满堂伏在老袁耳朵上，两人嘀嘀咕咕耳语了一阵儿，老袁嘎嘎地笑着说：“给他一件真东西，不定他还当尿壶呢。”
老袁转身开了一扇门，搬出来两个破纸箱，鼓着腮帮子吹了一阵儿，一霎看不见老袁了，等尘土落下去，老袁呸呸地吐了两口，揭开了纸箱，抱出一尊唐三彩，很精神的一匹马，鞍鞯，辔头，马蹬，齐整整的。
桂满堂说：“送给他可惜了！”老袁诡异地一笑，说：“你不知道，唐三彩是随葬的器物，古人叫冥器。讲究的人家屋里不摆这个，不吉利，不懂行的就放在显眼的地方了。”
明仁很喜欢这件器物儿，听老袁一说，才知道这东西是不祥之物。老袁笑眯着眼问：“咋样儿吧？”何松年点点头，捏着衣角儿问：“掌柜的，您说个价钱听听，啥价钱？”老袁随口说：“五千块你抱走。”明仁二话没说，拽了松年的袖子一把，头里走了。
老袁嘎嘎地笑了两声，明仁只好站住了。桂满堂笑着说：“董大哥，袁三哥的话还没说完呢，听听他说啥再走不迟。”老袁眨巴着眼睛说：“买卖是个缘法儿，识器物的呢，不拘啥价钱，不对眼的，送给你你未必喜欢。这一样东西，前儿吧，一个香港人找过来了，打眼一看，二话没说，扔下五千港元抱走了。”
何松年嗫嚅着说：“掌柜的，您把我俺俩吓着了，您说个实价儿吧。”老袁痛快地说：“收个本钱儿，五十块。我跟满堂是小时候的好兄弟，满堂领了你们来，我不打幌儿。”何松年掏出五十元递给老袁，老袁嘱咐说：“买卖就这一遭儿，别说从我这里买的，问起来就说家里祖传的。”何松年疑惑地看着桂满堂，满堂说：“有这样儿东西，这事儿成了。”
回到店里，几个人挂着家里几亩麦子，无心逗留，给刘万里把东西一送，办办关系，今儿晚上就回去了。桂满堂说：“几位哥哥真是老实人，哪有大白天给人家送东西的！这会去了，不说刘万里不在家，在家也把你轰出来。”听桂满堂一说，大家的心又凉了，三官说：“麻烦煞人了，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桂满堂说：“公家人都这样儿，白天忙公事儿，晚上关门吃私，哪有不受朝拜的神灵！”
大水坐不住，腚里像招了蛆，站起来说：“姐夫，你跟明仁咋也来一遭儿，事儿办不明白，你们回不去，我先回去了。”说着要走，三官把他摁住了，“大水，你咋没点儿耐性，你一走，办成的事儿，也办不成了。你是来撤诉的，你拔橛子一走，杨公安李公安问起来，我们咋说？”大水几分不耐烦，没啥办法，只好坐下了。
到了池子跟前，池沿儿上，镶着须弥石栏，一股恶臭在空中弥散，何松年直捂鼻子，桂满堂咧嘴笑着说：“年轻那阵儿，藕池里的水清冽列的，还有半尺长的赤金鲤呢。水是活水，从城外的护城河流过来，从城下穿过去了，也不知哪儿堵住了，又不知惜物儿，才几年工夫，成这样子了。”何松年说：“好好的地方，弄这么个脏水池子。”桂满堂又是一笑，说：“老何，这古董行到底值多少钱，谁也说不清楚，你想想，遭了大火，没个救。”
转过池子，房子里有动静儿，老桂喊了一声，出来一个五十大几的人，身着蓝布工作服，手上沾着黑乎乎的胶布，耳朵上夹着一截儿铅笔，手里攥着一只墨斗，看样子是个老木工。老桂说：“袁三哥，我想买几件儿旧货，有现成的没有？”老袁定定地看着明仁和松年，不停地皱眉头，好像不情愿。桂满堂说：“三哥，你擎好吧，自己的兄弟，不是熟识的，我不往这儿领。”
老袁开了一条门缝儿，明仁和松年跟着桂满堂进来了，房子里堆着一堆分解的旧家具。老桂说：“袁三哥，啥东西到了你手里就值钱了。”老袁喜滋滋地说：“别看破烂东西，下去几十年，想看也看不见了。”说着随手抓起一块雕花，说：“这是一块黄花梨床围子，一色的缠枝牡丹，看这漏雕，看不出一丝儿凿痕，看这包浆，油亮油亮的，没几十年的工夫，修炼不出这么好的手艺儿。”
桂满堂不懂，不停地摩挲跟前的一张架子床，床又高又大，像一座精致漂亮的小房子，处处雕花镂草。桂满堂问：“上的啥漆，透黑油亮，不是老漆吧？”老袁一笑说：“这是本色器物儿，不上漆不着色。满堂老弟，没听说紫檀木？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桂满堂惶惑地摇着头，老袁说：“跟你说不明白，这东西叫拔步床。下去十年八年，值老鼻子钱了。”满堂笑着说：“老袁，你筐里还有烂杏？”
两人东扯西扯，明仁松年早急了，把一根烟塞进老袁手里，老袁抬起眼皮看了明仁一眼，问道：“你们想要啥玩意儿？说。”明仁不懂，又看桂满堂，桂满堂伏在老袁耳朵上，两人嘀嘀咕咕耳语了一阵儿，老袁嘎嘎地笑着说：“给他一件真东西，不定他还当尿壶呢。”
老袁转身开了一扇门，搬出来两个破纸箱，鼓着腮帮子吹了一阵儿，一霎看不见老袁了，等尘土落下去，老袁呸呸地吐了两口，揭开了纸箱，抱出一尊唐三彩，很精神的一匹马，鞍鞯，辔头，马蹬，齐整整的。
桂满堂说：“送给他可惜了！”老袁诡异地一笑，说：“你不知道，唐三彩是随葬的器物，古人叫冥器。讲究的人家屋里不摆这个，不吉利，不懂行的就放在显眼的地方了。”
明仁很喜欢这件器物儿，听老袁一说，才知道这东西是不祥之物。老袁笑眯着眼问：“咋样儿吧？”何松年点点头，捏着衣角儿问：“掌柜的，您说个价钱听听，啥价钱？”老袁随口说：“五千块你抱走。”明仁二话没说，拽了松年的袖子一把，头里走了。
老袁嘎嘎地笑了两声，明仁只好站住了。桂满堂笑着说：“董大哥，袁三哥的话还没说完呢，听听他说啥再走不迟。”老袁眨巴着眼睛说：“买卖是个缘法儿，识器物的呢，不拘啥价钱，不对眼的，送给你你未必喜欢。这一样东西，前儿吧，一个香港人找过来了，打眼一看，二话没说，扔下五千港元抱走了。”
何松年嗫嚅着说：“掌柜的，您把我俺俩吓着了，您说个实价儿吧。”老袁痛快地说：“收个本钱儿，五十块。我跟满堂是小时候的好兄弟，满堂领了你们来，我不打幌儿。”何松年掏出五十元递给老袁，老袁嘱咐说：“买卖就这一遭儿，别说从我这里买的，问起来就说家里祖传的。”何松年疑惑地看着桂满堂，满堂说：“有这样儿东西，这事儿成了。”
回到店里，几个人挂着家里几亩麦子，无心逗留，给刘万里把东西一送，办办关系，今儿晚上就回去了。桂满堂说：“几位哥哥真是老实人，哪有大白天给人家送东西的！这会去了，不说刘万里不在家，在家也把你轰出来。”听桂满堂一说，大家的心又凉了，三官说：“麻烦煞人了，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桂满堂说：“公家人都这样儿，白天忙公事儿，晚上关门吃私，哪有不受朝拜的神灵！”
大水坐不住，腚里像招了蛆，站起来说：“姐夫，你跟明仁咋也来一遭儿，事儿办不明白，你们回不去，我先回去了。”说着要走，三官把他摁住了，“大水，你咋没点儿耐性，你一走，办成的事儿，也办不成了。你是来撤诉的，你拔橛子一走，杨公安李公安问起来，我们咋说？”大水几分不耐烦，没啥办法，只好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