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年说出去转转，临出门的时候，小满塞给他一卷儿钱，说买一个喷雾器。喷雾器坏了有一阵儿了，果树上该喷杀虫脒了。明仁也有事儿，养了个老母猪，咋也不发情，等于半年白喂了，听人说段家胡同有卖催情药的，捎一包回去，让老母猪幸福幸福。两人有事出去了，大水坐不住，紧走了几步，追上他俩一道儿走了。
进了段家胡同，闲逛了一阵，大水一句话也没有。何松年说：“大水，不管松明咋样，咱俩还是好兄弟。穿开裆裤长起来的，谁不知道谁几斤几两。”大水点头，何松年没和他计较的意思，他怕和松年结下仇怨，忙说：“松年，我不是对你，松明但凡有句软和话儿，黄连苦胆我也咽了。”松年说：“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松明一根肠子，他媳妇半根肠子，一对二百五。”
到了杂货摊儿上，果然有卖喷雾器的，问好了价钱，松年又怕不实靠，跟摊主交涉了半天，一分钱也没讲下来，松年觉得很沮丧。摊主说：“胡同里有商会，价钱是商会定的，高一分钱，把我的眼珠子抠了去。”摊主说了狠话，松年没别的话说，付了钱，背上喷雾器，三人边走边看，摊子一个挨着一个，明仁感叹说：“世道变化真快，前几年买啥没啥，有钱也是干瞪眼。五七年联营，兴活了几天，到了五九年，胡同封了，又是破四旧，又是立四新，旧的破了，新的没立起来。”大水说：“年轻时候就这样儿，胡同里多热闹啊，我还记得那时的冰糖葫芦，又酸又甜，买一支儿啃半天。”
走了老长一段路，明仁一路探头探脑，没见哪儿有卖催情药的，想问一声又张不开口。松年问：“明仁大哥，你到底买啥？不是买仙丹吧，只要世上有的，胡同里准买得到。”明仁说：“老母猪半年没发情，买一包催情药试试。”何松年笑道：“兴许是花姑子托生的，长得俊俏些，当花瓶儿抱着，偏是一头老母猪。”说完又笑，从何山犯了事儿，大家都不会笑了。
何松年捂了一阵儿嘴巴，到底憋不住，说：“羔子这熊玩意儿，啥新鲜事儿也离不了他。”明仁受了感染，笑着问：“又闹啥笑话了？松年，羔子年纪不小了，你少编排他。”
何松年一本正经地说：“昨晚上明美两口子打架，羔子杀猪似的叫唤。运生和他丈母爹割麦去了，怕闹出人命来，过去劝架，你说怎么了？”松年进了城，说话文明了，明仁生气地说：“吃饱了撑的！”松年眨着眼睛说：“过去一问，差点儿笑掉大牙。”大水说：“你摸摸你还有几颗牙，还大牙呢。”
松年说：“羔子家的雪里青叫槽了，羔子上配种站给牲口配种儿，配种站的种马身量小，够不着雪里青，找了几个小伙子把种马抬上去了。”明仁嘴角一咧说：“有啥好笑的！”松年说：“你听我往下说。杨志远赶着牲口回来，进了屋里喝茶，明美不放心，进了牲口圈。雪里青拉了一泡屎，驴粪白花花的，拿棍子一搅，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你说咋的？给雪里青配的种子，让它拉下来了。”
大水觉得好奇，摇着头说：“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咋从粪道里拉下来了？”何松年说：“要不说稀奇呢，配种的时候，小种马性子烈，大伙儿手忙脚乱，也不知哪个愣头青，把小种马的老二，插到雪里青的粪门里去了。”多日不笑的大水，笑得满脸儿鼻涕，明仁鼓不住，吭吭吃吃笑了一阵儿。
往前走了几步，门楣上写着“兽医门诊”的字样儿，何松年站住说：“该是这儿吧？”明仁说：“进去问问再说。”三人进了门儿，倚门坐着个老汉，老汉戴着一副眼镜，手里抱着块收音机，听得五迷三道，一条腿随着唱腔不停地晃悠。明仁怕老汉耳朵不好使，叫了声：“大爷！”老汉一个激灵睁开眼，心烦地白了明仁一眼说：“你看你！慢着点儿，差点让我把收音机撂了。买啥？”老汉往里一指，说：“货架上摆着呢，自己看去。”
明仁在货架上看了一阵儿，没有。老汉放下收音机说：“你买啥吧，除了人吃的没有，买啥有啥。”明仁苦笑着说：“大爷，母猪不起圈，想跟您老讨教讨教。”老汉问：“几个月了？”明仁说：“半年多了。”老汉又问：“头一窝还是几窝儿了？”明仁说：“前边下了两窝儿，每回都是断奶半拉月就起圈，这一回不知咋的了。”老汉说：“老母猪和女人一样，啥性情也有，月子里受了惊吓，发情就晚，坐了胎也不好伺候。”
老汉从柜板底下，摸出一个纸包，嘱咐说：“喂猪的时候，搅在猪食里，隔一天喂一遭儿，到第二天上，就有动静了。”明仁应着，老汉嘱咐说：“猪身子懒了，不好生吃食儿，嘴里吐黏沫，按按后腰，纹丝不动，就是想爬胯了。明白了吧？”没想到老人是个行家，明仁很高兴，走出门口，老汉又把他叫住了，说：“放心吧，这药灵性着呢，母猪忒胖了，发情也慢，不好坐胎，该瘦下来就得瘦下来。”
出了门诊，跟前一个人朝他微微地笑，怀里抱着两个花盆儿，腋下夹着一把花铲儿，这不明和吗？明和说：“大哥，你咋来了？”不等明仁回话，明和跟松年大水见过面儿，明和把花盆儿放下，挨个攥了一遍手，说：“家里吧，喝碗儿水，在家住一宿。老远看着像你们，一路跟过来了，还真是。”
松年推托了一阵儿，明和眼巴巴地说：“他们有急事儿，大哥，你家里吧，说说话儿。”明仁跟松年说：“你们先走一步，我跟明和说句话儿。”松年和大水头里走了，两人找了一块阴凉站住，明和掏出一盒烟，装进明仁兜里。有一阵没见面了，见了面格外亲。明仁问：“雅珍身子咋样？”明和说：“还行吧，年轻没出力，老了个好身子。大哥，你们有要紧事儿吧？”
明仁把何山的事儿说了一遍，明和说：“怪不得大水脸上不好看，你劝劝他。水生进市里了？”明仁说：“还盼着水生在你跟前，你和他婶有个照应呢，谁知，这小子，不说他了。白云立田都动了，你听说了吧？”明和说：“有多大的官运，走多远的路，咱们使不上劲儿，盼着他们平安吧。”
进了段家胡同，闲逛了一阵，大水一句话也没有。何松年说：“大水，不管松明咋样，咱俩还是好兄弟。穿开裆裤长起来的，谁不知道谁几斤几两。”大水点头，何松年没和他计较的意思，他怕和松年结下仇怨，忙说：“松年，我不是对你，松明但凡有句软和话儿，黄连苦胆我也咽了。”松年说：“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松明一根肠子，他媳妇半根肠子，一对二百五。”
到了杂货摊儿上，果然有卖喷雾器的，问好了价钱，松年又怕不实靠，跟摊主交涉了半天，一分钱也没讲下来，松年觉得很沮丧。摊主说：“胡同里有商会，价钱是商会定的，高一分钱，把我的眼珠子抠了去。”摊主说了狠话，松年没别的话说，付了钱，背上喷雾器，三人边走边看，摊子一个挨着一个，明仁感叹说：“世道变化真快，前几年买啥没啥，有钱也是干瞪眼。五七年联营，兴活了几天，到了五九年，胡同封了，又是破四旧，又是立四新，旧的破了，新的没立起来。”大水说：“年轻时候就这样儿，胡同里多热闹啊，我还记得那时的冰糖葫芦，又酸又甜，买一支儿啃半天。”
走了老长一段路，明仁一路探头探脑，没见哪儿有卖催情药的，想问一声又张不开口。松年问：“明仁大哥，你到底买啥？不是买仙丹吧，只要世上有的，胡同里准买得到。”明仁说：“老母猪半年没发情，买一包催情药试试。”何松年笑道：“兴许是花姑子托生的，长得俊俏些，当花瓶儿抱着，偏是一头老母猪。”说完又笑，从何山犯了事儿，大家都不会笑了。
何松年捂了一阵儿嘴巴，到底憋不住，说：“羔子这熊玩意儿，啥新鲜事儿也离不了他。”明仁受了感染，笑着问：“又闹啥笑话了？松年，羔子年纪不小了，你少编排他。”
何松年一本正经地说：“昨晚上明美两口子打架，羔子杀猪似的叫唤。运生和他丈母爹割麦去了，怕闹出人命来，过去劝架，你说怎么了？”松年进了城，说话文明了，明仁生气地说：“吃饱了撑的！”松年眨着眼睛说：“过去一问，差点儿笑掉大牙。”大水说：“你摸摸你还有几颗牙，还大牙呢。”
松年说：“羔子家的雪里青叫槽了，羔子上配种站给牲口配种儿，配种站的种马身量小，够不着雪里青，找了几个小伙子把种马抬上去了。”明仁嘴角一咧说：“有啥好笑的！”松年说：“你听我往下说。杨志远赶着牲口回来，进了屋里喝茶，明美不放心，进了牲口圈。雪里青拉了一泡屎，驴粪白花花的，拿棍子一搅，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你说咋的？给雪里青配的种子，让它拉下来了。”
大水觉得好奇，摇着头说：“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咋从粪道里拉下来了？”何松年说：“要不说稀奇呢，配种的时候，小种马性子烈，大伙儿手忙脚乱，也不知哪个愣头青，把小种马的老二，插到雪里青的粪门里去了。”多日不笑的大水，笑得满脸儿鼻涕，明仁鼓不住，吭吭吃吃笑了一阵儿。
往前走了几步，门楣上写着“兽医门诊”的字样儿，何松年站住说：“该是这儿吧？”明仁说：“进去问问再说。”三人进了门儿，倚门坐着个老汉，老汉戴着一副眼镜，手里抱着块收音机，听得五迷三道，一条腿随着唱腔不停地晃悠。明仁怕老汉耳朵不好使，叫了声：“大爷！”老汉一个激灵睁开眼，心烦地白了明仁一眼说：“你看你！慢着点儿，差点让我把收音机撂了。买啥？”老汉往里一指，说：“货架上摆着呢，自己看去。”
明仁在货架上看了一阵儿，没有。老汉放下收音机说：“你买啥吧，除了人吃的没有，买啥有啥。”明仁苦笑着说：“大爷，母猪不起圈，想跟您老讨教讨教。”老汉问：“几个月了？”明仁说：“半年多了。”老汉又问：“头一窝还是几窝儿了？”明仁说：“前边下了两窝儿，每回都是断奶半拉月就起圈，这一回不知咋的了。”老汉说：“老母猪和女人一样，啥性情也有，月子里受了惊吓，发情就晚，坐了胎也不好伺候。”
老汉从柜板底下，摸出一个纸包，嘱咐说：“喂猪的时候，搅在猪食里，隔一天喂一遭儿，到第二天上，就有动静了。”明仁应着，老汉嘱咐说：“猪身子懒了，不好生吃食儿，嘴里吐黏沫，按按后腰，纹丝不动，就是想爬胯了。明白了吧？”没想到老人是个行家，明仁很高兴，走出门口，老汉又把他叫住了，说：“放心吧，这药灵性着呢，母猪忒胖了，发情也慢，不好坐胎，该瘦下来就得瘦下来。”
出了门诊，跟前一个人朝他微微地笑，怀里抱着两个花盆儿，腋下夹着一把花铲儿，这不明和吗？明和说：“大哥，你咋来了？”不等明仁回话，明和跟松年大水见过面儿，明和把花盆儿放下，挨个攥了一遍手，说：“家里吧，喝碗儿水，在家住一宿。老远看着像你们，一路跟过来了，还真是。”
松年推托了一阵儿，明和眼巴巴地说：“他们有急事儿，大哥，你家里吧，说说话儿。”明仁跟松年说：“你们先走一步，我跟明和说句话儿。”松年和大水头里走了，两人找了一块阴凉站住，明和掏出一盒烟，装进明仁兜里。有一阵没见面了，见了面格外亲。明仁问：“雅珍身子咋样？”明和说：“还行吧，年轻没出力，老了个好身子。大哥，你们有要紧事儿吧？”
明仁把何山的事儿说了一遍，明和说：“怪不得大水脸上不好看，你劝劝他。水生进市里了？”明仁说：“还盼着水生在你跟前，你和他婶有个照应呢，谁知，这小子，不说他了。白云立田都动了，你听说了吧？”明和说：“有多大的官运，走多远的路，咱们使不上劲儿，盼着他们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