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森嘿嘿地笑了两声，手抖抖地抓了一个纸蛋儿，放在三官手心里，三官看了一眼说：“三叔啊，账本儿在大水那里，您过去让他看看。”明仁把承包书拿过来，写上仲森的名字，说：“三叔，您老摁个手印儿。”仲森重重地摁了个手印儿，问：“三官，这一遭儿种多少年？”三官说：“三十年。三叔，您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十年八年不变了！”
韩大水和何松年一人一张桌儿，一人一个账簿子，抓阄的当场报号，俩人分头在本子上画押。玉兰推车儿过来，韩大水忙站起来跟仲森说话，“三哥，你手里攥着元宝，我看看你的号儿。”韩大水是玉兰的亲叔，轻声问道：“二叔，俺娘的地跟谁分在一起？”韩大水说：“跟我在一起，你三叔也一块儿，分在一块收收种种便宜。”玉兰点点头。
仲森伸开手掌，纸蛋儿让他攥得水汪汪的。韩大水看了一眼，说：“三哥，我说你手里攥着金元宝吧，你还不信。你呀，真是有福气儿，还是土改前的地，明华家过来的四十亩地。”
仲森急喘了一阵儿，头上出了一层儿汗，玉兰给他捋了捋胸口，仲森嘎嘎地笑了两声说：“大水，我把地带到那边去了。”韩大水说：“三哥，该你的谁也抢不走，不该你的抓在手里，攥出水来，也是人家的。”玉兰很高兴，总算如了爹的意了，问：“二叔，啥时候认地？”韩大水说：“快了，你到外边等一阵儿。”
出了院子，老黄在门边坐着，嗓子里呼哧呼哧直喘，像怀抱着一只破风箱。老黄说：“三哥，抓到哪里了？”玉兰把车子推过来，仲森哼了一声，说：“老黄，老天有眼，你收了我的地，老天爷又还回来了。”老黄吧唧着嘴，一阵儿没说话，仲森嘎嘎地笑着，满脸儿红光，说话变了气声。玉兰觉得头皮发木，心里一惊，别是爹不好了吧。
老黄说：“三哥，你好好活，再种出一个土财主。”仲森说：“老黄，我还等着你土改，再给我扣上一顶帽子。”两人斗了一阵儿嘴，人出来了，韩大水说：“玉兰，快认地去吧，外边风大，别让你公公受了凉。”
玉兰推着车子要走，老黄把住车杆儿不放，玉兰叹息着说：“老黄叔，您也想去看看？”老黄点头，仲森大度地说：“一块儿吧。老黄，你一口气上不来，咱俩埋在一起。我在那边种地，你到那边土改。”
仲森说完又是嘎嘎地一阵儿笑，笑声失了真声，不像是仲森笑出来的，大伙儿朝这边看。花田说：“三叔啊，日子到头了。”花田媳妇说：“乌鸦嘴，不盼个好！”花田说：“谁不盼好了？三叔动静儿不对，头皮发炸。”和田说：“咱爹是个穷命鬼，三叔多好啊，临了，没忘了自己是个庄稼人。”
老黄笨重的身子上了车，玉兰推着车没走几步，韩大水紧走几步追过来，小声嘱咐说：“玉兰，别不当事儿，你爹身子不好，认完地赶紧回去，别在地里耽搁，听叔的没错儿。”玉兰没听出哪儿不对，病了多少日子了，兴许不要紧吧。
到了地头，韩大水抱着账本子，把玉兰领到地里说：“往前数五个号儿，都是你家的地，这地儿平整，地力也好，种啥啥长。抓紧时间上粪，过一天，我让玉芬帮你一把。使唤牲口你说一声。”
玉兰想问问玉芬的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玉兰问：“二叔，您看看账本子，跟谁家接地邻？”韩大水看了一眼账簿子，说：“玉兰，运气儿不错，一边是何松年，一边是明仁，放心吧。”
玉兰把架子车推到地里，化完大冻，跟着下了一场小雨，地很暄腾，压出一道深深的辙印。玉兰比划着说：“爹，您看看，这一大片儿，是咱家的地。一边儿是大哥家的，一边儿是小萍她爹的。”仲森觉得眼里发懵，一时啥也看不见了。两只手在眼前不停地挥着，玉兰吓了一跳，忙问：“爹，您咋了，哪儿不舒坦了？”仲森说：“我想下来走走。”
老黄下了车，背着手在地里走来走去，很快走累了，一腚坐在地上，张着大嘴喘气，像一尾吃了毒的鱼。老黄眼前发懵，头里昏昏沉沉，怎么了？地里像是好多人说话，纷纷攘攘，他想看看仲森，地里只有一片**辣的阳光，仲森哪去了？
眼前过来了一队人马，灰塌塌的军装，一双双青灰布鞋在眼前飘，队伍里有人跟他打招呼：“老黄同志，土改工作结束了，请你马上归队！”老黄心里一笑，老部队回来了，他是该归队了。
仲森下了车，使劲儿睁了睁眼，眼前一片儿黄土，黄土里一丛丛草芽儿，从土里拱出来，绿汪汪的，头顶上春风在吹，太阳和暖无比。眼前隐隐出现一个人影儿，一顶儿破毡帽，一件小薄褂儿，挥着鞭子，扶着犁把儿，赶着一口大青骡子，大青骡子咝咝地喘着气，身后是一片犁开了的新土。
他心里疑惑着，这人是谁呢？看着眼熟，却又不敢认，心里好生纳闷，明明这地是他董仲森的，谁在他的地里耕种呢？正疑惑间，一个四十多岁的娘们，挑着一担儿饭过来了，前边一个红包袱，后边一只酱色瓦罐，踩在新土里摇摇摆摆，女人到了跟前，心里一喜，这不是明华娘吗？
韩大水和何松年一人一张桌儿，一人一个账簿子，抓阄的当场报号，俩人分头在本子上画押。玉兰推车儿过来，韩大水忙站起来跟仲森说话，“三哥，你手里攥着元宝，我看看你的号儿。”韩大水是玉兰的亲叔，轻声问道：“二叔，俺娘的地跟谁分在一起？”韩大水说：“跟我在一起，你三叔也一块儿，分在一块收收种种便宜。”玉兰点点头。
仲森伸开手掌，纸蛋儿让他攥得水汪汪的。韩大水看了一眼，说：“三哥，我说你手里攥着金元宝吧，你还不信。你呀，真是有福气儿，还是土改前的地，明华家过来的四十亩地。”
仲森急喘了一阵儿，头上出了一层儿汗，玉兰给他捋了捋胸口，仲森嘎嘎地笑了两声说：“大水，我把地带到那边去了。”韩大水说：“三哥，该你的谁也抢不走，不该你的抓在手里，攥出水来，也是人家的。”玉兰很高兴，总算如了爹的意了，问：“二叔，啥时候认地？”韩大水说：“快了，你到外边等一阵儿。”
出了院子，老黄在门边坐着，嗓子里呼哧呼哧直喘，像怀抱着一只破风箱。老黄说：“三哥，抓到哪里了？”玉兰把车子推过来，仲森哼了一声，说：“老黄，老天有眼，你收了我的地，老天爷又还回来了。”老黄吧唧着嘴，一阵儿没说话，仲森嘎嘎地笑着，满脸儿红光，说话变了气声。玉兰觉得头皮发木，心里一惊，别是爹不好了吧。
老黄说：“三哥，你好好活，再种出一个土财主。”仲森说：“老黄，我还等着你土改，再给我扣上一顶帽子。”两人斗了一阵儿嘴，人出来了，韩大水说：“玉兰，快认地去吧，外边风大，别让你公公受了凉。”
玉兰推着车子要走，老黄把住车杆儿不放，玉兰叹息着说：“老黄叔，您也想去看看？”老黄点头，仲森大度地说：“一块儿吧。老黄，你一口气上不来，咱俩埋在一起。我在那边种地，你到那边土改。”
仲森说完又是嘎嘎地一阵儿笑，笑声失了真声，不像是仲森笑出来的，大伙儿朝这边看。花田说：“三叔啊，日子到头了。”花田媳妇说：“乌鸦嘴，不盼个好！”花田说：“谁不盼好了？三叔动静儿不对，头皮发炸。”和田说：“咱爹是个穷命鬼，三叔多好啊，临了，没忘了自己是个庄稼人。”
老黄笨重的身子上了车，玉兰推着车没走几步，韩大水紧走几步追过来，小声嘱咐说：“玉兰，别不当事儿，你爹身子不好，认完地赶紧回去，别在地里耽搁，听叔的没错儿。”玉兰没听出哪儿不对，病了多少日子了，兴许不要紧吧。
到了地头，韩大水抱着账本子，把玉兰领到地里说：“往前数五个号儿，都是你家的地，这地儿平整，地力也好，种啥啥长。抓紧时间上粪，过一天，我让玉芬帮你一把。使唤牲口你说一声。”
玉兰想问问玉芬的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玉兰问：“二叔，您看看账本子，跟谁家接地邻？”韩大水看了一眼账簿子，说：“玉兰，运气儿不错，一边是何松年，一边是明仁，放心吧。”
玉兰把架子车推到地里，化完大冻，跟着下了一场小雨，地很暄腾，压出一道深深的辙印。玉兰比划着说：“爹，您看看，这一大片儿，是咱家的地。一边儿是大哥家的，一边儿是小萍她爹的。”仲森觉得眼里发懵，一时啥也看不见了。两只手在眼前不停地挥着，玉兰吓了一跳，忙问：“爹，您咋了，哪儿不舒坦了？”仲森说：“我想下来走走。”
老黄下了车，背着手在地里走来走去，很快走累了，一腚坐在地上，张着大嘴喘气，像一尾吃了毒的鱼。老黄眼前发懵，头里昏昏沉沉，怎么了？地里像是好多人说话，纷纷攘攘，他想看看仲森，地里只有一片**辣的阳光，仲森哪去了？
眼前过来了一队人马，灰塌塌的军装，一双双青灰布鞋在眼前飘，队伍里有人跟他打招呼：“老黄同志，土改工作结束了，请你马上归队！”老黄心里一笑，老部队回来了，他是该归队了。
仲森下了车，使劲儿睁了睁眼，眼前一片儿黄土，黄土里一丛丛草芽儿，从土里拱出来，绿汪汪的，头顶上春风在吹，太阳和暖无比。眼前隐隐出现一个人影儿，一顶儿破毡帽，一件小薄褂儿，挥着鞭子，扶着犁把儿，赶着一口大青骡子，大青骡子咝咝地喘着气，身后是一片犁开了的新土。
他心里疑惑着，这人是谁呢？看着眼熟，却又不敢认，心里好生纳闷，明明这地是他董仲森的，谁在他的地里耕种呢？正疑惑间，一个四十多岁的娘们，挑着一担儿饭过来了，前边一个红包袱，后边一只酱色瓦罐，踩在新土里摇摇摆摆，女人到了跟前，心里一喜，这不是明华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