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风雪天之三：穿心冰箭
小说：武松潘金莲正传暨武氏道传说| 作者：海东流| 类别：武侠修真
第二章 风雪天之三：穿心冰箭
１、
我起身满斟了一杯酒，捧在大哥的面前：“大哥在上，请满饮了这杯酒，兄弟有话要说。// .kyxsw. 快眼小说网//”
大哥看了看我，接过酒来喝下去，说着：“自家兄弟不要客气，有什么话兄弟尽管直说。”
“武二在这里已住了一个月有余，多蒙大哥嫂子百般照料，如同亲生父母一般！只是劳累嫂子每日起早睡晚，桌前灶后忙碌，叫我心里很是不安！”说着，我有些哽咽起来。
“兄弟快不要这样说，照理哥嫂应该这样！大嫂她自己也很是乐意！”大哥忙忙地递过一杯酒来。
“每想到这，武松连日里来寝食难安。我打算今天搬回县衙去住，不敢再劳累哥哥嫂子。”我说着喝下酒去。
“哎呀，这是为什么？难道哥嫂有什么怠慢的地方？”大哥失声叫了起来。
我忙着解释：“大哥千万不要多想。只是近来天气愈发地见冷，我来回奔波多有不便，不如就近住在衙门里省利些！”
大哥的眼眶有些发红，滚下泪来：“你我兄弟父母早亡，自小二人相依为命。现在又多了你嫂子，一家人正好团圆，怎么兄弟反要离开？好不令人伤感！”
我禁不住地也落下泪来，“大哥快别这样！武二只是在县衙暂住一段，待到天暖时就再搬回。大哥如若有事，就直到衙门找我就是！”
大哥怔怔地看着我，一时间无话可说。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高声地向布幔内喊道：“大嫂！你可听见了吗？兄弟要搬回县衙去住！他向来最听你的，你快些出来劝劝他也好！”
青绿的布幔被轻轻掀起一角，嫂子缓步走了出来，红绢裙，月白小袄，头发散挽着，脸色微微泛着潮红，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她冷冰冰地坐了下来，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斟满了一杯酒捧起来，递到她面前，说到：“连日里来，武二多蒙嫂子照料，心里万分的惭愧不安！嫂子是个精细人，不要我多说！我大哥为人质朴，为把我抚养成人，吃了多少苦！今后全要依靠嫂子做主看顾他！如果嫂子听得我这些话，就请满饮了这杯酒，武二就此和哥哥嫂子别过！”
嫂子把酒杯推开，轻轻哼了一声，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我只道什么打虎的英雄！却原来是有心没胆，‘花木瓜，空好看！’白有一副好皮囊，事到临头只会躲躲闪闪！”
她想干什么？！我大大地惊怕起来，她竟会这样说！我怎么也想不到，就差要跟大哥挑明了。是恼羞成怒？是破罐子破摔？这个女人，完全变了个人，真让我猜不透。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也不敢说什么，生怕激怒了她。一点红晕从我耳边升起，涨满了脸。
大哥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嫂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既是英雄好汉，当知道‘长嫂如母’！外人都说我有个兄弟做了都头，不知该怎样养活了哥嫂！谁知到头来一点的情分没有！稍有不如意，如今拔腿就要走，好不让人心寒！”嫂子一行说着，一行两眼红红的，掉下泪来。
一声不吭，坐在杌子上，我低头沉思着：走，还是不走？这可真是个难题。
终于，我站起身来，脱下了丝鞋，穿上了油膀鞋，合了上盖，伸手掀起了帘子，独自走下了楼梯，在壁上摘下了毡笠戴在头上，一边系着缠带，一边推开门，走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对我的这种选择，很多人较满意，认为有些象个英雄的所做所为。经过一番搏斗，在我心里，兄弟情、名声和伦理加在一起，终于战胜了嫂子的诱huò。
这时，我身后隐约传来了大哥急忙忙的呼喊声：“兄弟，兄弟！大冷的天，你这是到哪里去？快一点回来！”
2、
“武都头，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这个鬼天气里过来挑行李！”一个衙役双手搂着扁担，瑟抖着跟在我身后。
我昂着头没有回答，一路顶风冒雪，带着衙役快步向家里走来。
雪下得越来越紧，迎面铺天盖地而来。朔风怒吼着，夹着雪片扑打在脸上，有如刀割一般。
“兄弟你可回来了！哥哥和大嫂正牵挂着呢！大嫂，快来看那！兄弟他可回来了！”听到我开门进来，大哥一边从楼上赶下来，一边回头向楼上高喊着。
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嫂子掀开了帘子，带着一脸的欣喜，燕子一般地向楼下飞来。
“有劳哥哥嫂子挂念！我带了个衙役来，收拾一下行李，就回县衙里去住。”我一边说着，一边对嫂子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嫂子猛地定住了，停在了半扶梯上。
她一动也不动，脸上满是惊愕、失望、哀怨。
也有极少数人，比如隔壁的王婆，这样认为，我这样做过于残忍，就算要走，也应该缓几天，不应该太决绝，这样对嫂子的刺激太大了。是的，当时嫂子一脸的惊愕、失望、哀怨，接着是愤怒，甚至还有恨。我都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刚刚硬起的心肠会软下来。
我忙转过头去，吩咐衙役到里面去收拾行李。
死死地盯着我，嫂子突然尖厉地狂笑起来，身子也不停地瑟抖着，整个屋子也在朔风中簌簌颤抖着。
“兄弟两个，一对缩头龟！你搬走了，我倒谢天谢地！且得冤家离眼前！！也免得整天地看着前后无人，上来调戏引诱于我！！”她疯了似地喊叫着。
她真得疯了！！我脑子“轰”地一声，脸色红一块，紫一块，青一块。
我两眼圆睁着，惊骇地叫道：“嫂子快别胡说！嫂子快别这样胡说，败坏了我和大哥的名声！伤了我兄弟间的感情！”
“二郎，好二郎！你既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又怕了吗？”她的声音在空气里尖锐地呼啸着。
下面这句话被施耐庵记进了《水浒》中，用来表现我的刚烈、耿直。但他根本不知道，为这句话，我一直都在内疚，整整有五十五年了。我不能原谅自己，直到死。它太尖刻，太冷酷，象一只冰箭尖叫着插进了嫂子的心窝。
“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廉耻！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得嫂子，拳头却不认得！！”
“好！好！！你有胆就杀了我！你杀了我吧！你来杀了我！！”嫂子脸色惨白，双手抓着领口，浑身哆嗦着。
大哥站在下面望着嫂子，惊怕地摇晃着双手，一连声地说着：“快不要这样大声，叫街坊邻里们白白地笑话！我的兄弟从来就老实，是响当当的好汉，决不是这种人！！”
“呸！糊涂桶，混沌魍魉！
“我好酒好饭嘘寒问暖地待他！他反前来勾引调戏于我，倒不叫别人笑话！
“你这个窝囊废，任着自己婆娘受人欺侮！你现在就给我一纸修书来，让我走了也干净！
“留下你弟兄两个自己过活，免得不干不净！白惹多少晦气的鸟事！！”她指着大哥，撕心裂肺地喊着。
大哥再也不敢开口，干干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和嫂子。
我听着嫂子声嘶力竭的喊叫，为自己那句话后悔不已，只能一声也不吭，看着衙役蹲在地上打理着行李。
“想我也真是命苦，嫁给了你这个混沌浊物！如今又不知那里冒出个兄弟来，鸟撞着许多事！是亲不是亲，反倒来嚼咬人！没有半点人情味！快都走了吧！”她捧着脸哭着跑上楼去。
我一句话也不说，拜别了大哥，带着衙役挑起行李，转身走出门去，融入了茫茫的风雪之中。
３、
夜色已深，外面班房里传来了阵阵的喧哗吵闹声，衙门里值班的弟兄们正围坐在炭火边取暖、饮酒和戏耍。
以往的这个时候，我正在和大哥、嫂子坐在火盆边，旁边的桌子上汤正热，菜正香，酒正浓。嫂子笑语盈盈，眼波顾盼流转，在不断地夹菜劝饭进酒。饭后，她就下楼把我房里的火拨弄得通明，接着端来滚烫的热水，送来干净的鞋袜。
现在，这些都已成为过去，我正醉熏熏地斜躺在县衙内的木床上，孤独象一条长毛虫在心头蠕动着。屋子里面黑漆漆冷飕飕空荡荡，寒风吹着号角，就在耳边呼啸而过，里面夹杂着嫂子那尖厉的狂笑声、悲恫的呼喊声、哀怨的哭泣声。
我把右手轻轻伸进了胸前贴身的衣兜里，那里藏着一块叠成方形的白绫子织物，软软的、滑滑的、暖暖的，在心口跳动着。
我把它温柔地放在嘴上，闭上眼睛，陶醉地深深地吸着气。一缕混合着体香和脂粉、略带点咸涩和温腻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孔，渗入我的肺腑，扑向我的大脑。这上面有她残留的体温、她的香腻、她的汗渍！一时间，我的心狂跳不止，头脑一阵晕眩。
我双手颤抖着，把它在眼前缓缓打开，温柔地摩挲着。
这是她的！白绫红里的兜肚，做成了同心菱形，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的花样，红荷绿叶，鸳鸯碧水。黑暗中，它在闪闪地放着光，艳丽夺目。
我的世界已经一片空白，一片混沌，在不停旋转着，轰鸣着，晕眩着，燃烧着。
写于星期一2005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