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锦越番外二：梦中相聚笑，觉见半床月十六岁，二皇子宫锦越只身一人出宫游玩，化名越锦，广结江湖四方朋友，也暗中为大哥招拢势力人才。// .kyxsw. 快眼小说网//他容貌俊美，谈吐不凡，行动进退有礼，颇有大家风范，更兼武艺超群，很快便集结起相当广的人脉，其中多是武林世家的年轻公子。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小伙子相伴日久，除了切磋武艺、以文会友，便是茶楼听书、坊肆喝酒。那天几个平素要好的年轻公子神神秘秘叫上宫锦越去“新鲜新鲜”，他想着最不过也就是青楼妓馆，便跟着去了——十六岁的人了，在宫里什么没经过没见过？所以即便到了地方、发现原来是家南馆的时候——宫锦越也并没有多么惊讶，一撩袍襟坐了下来。燕地自古民风淳朴，历代皇帝对龙阳断袖之事态度也颇宽容，甚至不少皇帝都蓄过男妃——横竖男妃无子，不过是图个新鲜，有什么大不了的？在民风开化的齐国、楚国，早几代前还曾出过几位男皇后，没见识的才会觉得大惊小怪。见他不以为然，几位公子也都松了口气，纷纷唤来了自己相熟的小倌，还特意为宫锦越也安排了一位。宫锦越自己虽不恶此道，却也没什么心情在这种地方耽搁。正要笑着推拒，却见那被人招来陪他的小倌已从楼上走下来，年纪不大，身量未足，一袭青衣，半掩秀面，正站在楼梯上望着他们下面这些人，不知怎的，忽然盈盈一笑，露了颊边两弯浅浅梨涡。霎时间，宫锦越如遭雷殛，拿着扇子的手一松，“啪嗒”一声——眉也像，眼也像，笑起来那就更像了——只要不露出口鼻来，散下一头青丝，披上一件青衫，活脱脱就是徐府后院里那个懒怠束发精灵促狭的徐念槿。可是这又哪里会是他。都说越锦越公子入了魔了，迷恋上南风馆的一个雏儿，不惜斥以重金朝夕相伴，还取来他自己的名字做为对那小倌的爱称，唤作“锦儿”——可是也只有宫锦越与锦儿两人知道，他们两个每日相对，却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聊天喝茶。唯一不同的是宫锦越时时会点起一盏昏黄油灯，要锦儿穿了青衣，以袖半掩着脸，微露笑容，而自己坐在案前提笔绘画。这样含笑掩面的美人图宫锦越画了不知多少张，明明面前坐着的人是锦儿，时不时抬起眼看一看的人也是锦儿，可他心里心心念念早就成形的人像儿却不是，其实根本用不着刻意模仿什么，他一落笔自然就有了。画出来旁人都笑他道：“这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家锦儿虽然五官生得好，性子却胆小怯懦，哪里来的画上这一番出尘忘俗的大家气度？”然而画工的确是好，人也的确美不可言，便有好事的悄悄藏起了一轴画，宫锦越竟也没发现。那人原是个心思多的，拿回去后便自挂在房里欣赏，竟是越看越觉得那画儿不像锦儿，简直像是一个倾国美人飘飘欲仙，要从画里走出来了一样。有天他一个极有本事的堂兄到他家做客，闲谈间偶然提及此事，他堂兄没有见过宫锦越，却也是见过那个锦儿的，一时便来了兴致，要取来那幅画看上一看。孰料这一看他便笑了，指点着道：“这和那个锦儿哪里是同一个人？再说了，这样的画，若非真有其人，又怎会如斯动人！”他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在画中人左眼眼角，那里有一记不细看绝对发现不了的朱红泪痣。心下赞叹，这么一点简直是神来之笔，整个人、整张脸、那一双眼那一抹笑——霎时就活了。这个有一双毒眼的人便是时年二十三岁的闻人韬，三年以后，他便成了名满天下的武林盟主；又几年后，江湖上谁还能不知道武林盟同朝廷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闻人韬和宫锦越初见是在南馆，有人摆下酒宴相请，与席的除了各自作陪的相好便都是相熟的几位公子，说起话来也没有诸多顾忌。酒过三巡，闻人韬忽然笑道：“越公子那画中之人，委实是倾国倾城，旁人丹青难以描画啊。”众人都笑，指着锦儿道：“闻人兄这是喝醉了，那画中之人不就站在你眼前么？”闻人韬胸有成竹，摇头笑道：“不然不然，形貌固然仿佛，神韵却是天差地别，更兼眼角一点朱红泪痣，端的是风华绝代美玉天成——只不知这画中人身在何处，不如越兄改天把他请来，赏个光一起饮酒？”那厢宫锦越本已喝得微醺，闻言竟是敛了平日温言浅笑的模样蓦然起身，旁人还没反应过来，“铮”的一声，宝剑湛卢银芒如水，已经斩在了闻人韬面前的红木几案上！闻人韬却扬眉笑了，手中竹扇轻轻抵住剑锋微微一抬，看似毫不吃力便将剑锋推到了一边儿。宫锦越冷冷一哂，收剑入鞘，于是那张乌木几案赫然断成两截；而闻人韬依然摇扇浅笑，扇骨完好如初。举座皆惊，宫锦越把剑往腰里一挂，头也不抬，冷冷嘲道：“有本事便自己去请，此女便是当朝神武大将军徐绍之唯一的掌上明珠、我大燕未来的皇后娘娘——闻人兄，小弟没别的话好说，堪堪借你个胆子壮上一壮。”借着酒意，他吐出狂言——他敢去请么？他不敢！连他宫锦越都不敢，何况旁人？！一时旁人都微微变色，过后又纷纷笑起来，心照不宣知道这话无论如何不可随意传出去。或笑说越兄实在眼光过人，或取笑越兄用情至深痴情不改，或好奇追问越兄与这徐小姐究竟是如何结识？纷纷扰扰杂音入耳，宫锦越借酒装疯提起酒坛猛灌，一面醉醺醺笑道：“小爷……小爷昔年，也曾学了回梁上君子，偷看美人儿……结果从房梁上掉下来被她撞见了，哈哈哈……”众人纷纷叹惋，三言两语上来安慰，有人感慨道：“入宫做皇后有什么好，何如我们浪迹天涯潇洒自在？”闻人韬却笑着自斟一杯，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呀。说不定人家还瞧不上我等浪荡子漂泊江湖居无定所呢。”这一句终于触着了宫锦越最大的逆鳞——那便是，他深知徐念槿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整个徐家跟他走。他二话没说，往闻人韬面前迈了一步，微一拱手道：“素闻闻人兄武艺高超，放眼当今武林，能匹敌者寥寥无几，今日区区不才在下斗胆向闻人兄讨教一番！”闻人韬也不着恼，推杯起身，朗然笑道：“那便承让了，后院地方大些，越兄请。”从一开始宫锦越就没有小瞧过面前的对手，而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再正确不过的——眼前这个男人的实力，比他预期之中的还要高。你来我往三百回合，最后一招宫锦越是勉力顶下的，然而手臂力气已经不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败了。宫锦越收了剑，拱手沉声道：“闻人兄武艺超群，越锦服输。”闻人韬却敛了笑容，思忖片刻，问道：“敢问越兄习武多久？”宫锦越微一沉吟，答道：“五年。”的确也是五年，之前年少时不过学些粗浅功夫防身健体，自十二岁以来他才拜入名师门下苦修武功，有多辛劳只有他自己知道。五年！当下，满座哗然——十二岁方开始习武，已经算是晚的了，这越锦居然还能在闻人韬手下走过数百招！闻人韬忽然轻轻拊掌，笑道：“越公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可造之材。五年之后，愿与君再战！”四目相对的刹那，闻人韬内心澎湃的战意终于被全数激起——这一刻他心中前所未有地明白，眼前这个人，是和自己一样的强者，但凡稍假时日，必非池中之物！而这个人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猜……闻人韬眯起眼，笑而不语。五年之后再战，宫锦越果然胜了闻人韬。于是愿赌服输，闻人韬所统率的武林盟成了宫锦越、乃至宫锦之背后极为得用的江湖势力，探查消息散布传闻，把住了江湖就把住了一半的民心民望。而在朝廷扶植之下，闻人韬在武林中的地位足足三十年无人可以撼动。那些都是后话，此际的宫锦越，还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半大青年。每年回京的几个月里他一如往昔去看徐念槿，在旁人面前做出风流浪荡子的模样，带她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在茶楼听说书去教坊看歌舞，满腔情思被他掖得好好儿的，连目光都不敢在她身上多做停留。然而一回到江湖，做回那个“越锦”，他便成了个酒鬼，每天醉醺醺地躺在床上时他都劝自己，算了吧，何必呢？就算是看在念桐份儿上，大哥也不会慢待了她，日后她就是母仪天下的大燕皇后，一生都不会受人委屈……可是一到了梦里，她就又成了那个静坐廊下浅笑如风的少女，一双眸子深如古井波澜不惊。他曾经听见她心里的委屈：娘不疼我，爹总觉得愧对我，宫锦之瞧不上我，念桐日后还不晓得会不会怨我……宫锦越，原来世间肯真心实意毫不计较对我好的，只有你一个……只有他一个！他在梦里流着泪笑了，梦见自己跟她说：“我不做王爷，你也不要做皇后了，我们逃吧，逃到谁也管不着我们的地方去，做一对神仙眷侣。”梦里她是微笑着答应的：“好，我们一起走，到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梦中沉醉复沉醉，醒时叶落如潮退——他握着大哥传来的一封信，手指禁不住一再颤抖。这恐怕是他一辈子里唯一能光明正大将她留在身边的机会，可是，他不能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