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俩在炕沿上坐下，一时无话。明华说：“小萍，过一天我上市里去，你要捎东西，我给你捎上。”小萍苦笑着摇摇头，眼里泪汪汪的了，凄楚地说：“二姑，我拖累水源了。”小萍眼里的泪越结越大，噗噜噜地滚下来，明华攥着小萍的手，怜惜地说：“别这么说，是水源配不上你。小萍，二姑知道你心里想啥，这些年你为了这个家，吃了多少苦，水源是个有良心的，不能慢待了你。”
小萍忧郁地一笑，说：“我也这么想，守得云开见月明，迟早有他回心转意的哪一天。二姑，水源不是狠心的人，我不怪他。二姑，您帮我拿个主意儿，我想和水源分开，给他个自由身子……”小萍使劲儿捂住嘴巴，低声啜泣起来。
明华陪着小萍掉泪，说：“小萍，好孩子，别胡思乱想，你奶奶你婆婆哪个不心疼你，这个家离不开你，水源有这个心，也等不到今天。”小萍抹干了眼泪，说：“二姑，我想好了，就是离了，我不离开这个家，奶奶还是我的亲奶奶，婆婆还是我的亲婆婆，我在跟前替他尽孝。”明华劝了一阵，小萍脸上慢慢有了笑影儿。
吃过晌饭，明华想上大嫂子家坐坐，刚要出门儿，淑云进来了。明华说：“正想过去呢，你倒过来了。”淑云拉着明华的手进了屋，说：“我可不敢劳动你！你大哥说你过来了，想过来坐坐，路上碰上你大姐，到处找钟信，说志远身子不好，过去看了一眼，还怕你走了呢。”
玉兰问：“昨天还见他好好的，咋了？”淑云说：“没咋，志远说脑子疼，腿也不利索，走路一瘸一拐，钟信刚给他打了一针，这阵儿睡下了。明华，你大哥说，你想出门儿？”
明华说：“想出去走走，看看水生水源这两个孩子去。”淑云说：“懒得去看他们，这两块物忘本了，去看你当姑的才是正经呢。”明华说：“倒不是为了去看他俩，想出去跑跑，给社员找条门路，一窝蜂地往外跑，都出去了谁种地？”玉兰说：“就是呢。村里出去了一帮儿，刘庆西抱着棍子在路上截，没拦住几个。”明华问：“秀桃呢？”淑云说：“吃了饭没见人，谁知往哪里疯去了。”
正说着话儿，外边有人叫二姑，大呼小叫，玉兰向外努着嘴巴，笑道：“不怕戗了嗓子，像马蜂蜇了一毒子。秀桃是嫂子的影子，嫂子在哪里，不出半个时辰，秀桃准找了来。”明华赞叹说：“嫂子命好，媳妇儿贴心贴肺。”明华说到这里，小萍脸上阵阵发虚，忙说：“咱董家的媳妇儿，个个都是好样的，又孝敬又体贴。”
秀桃一头闯进来，攥住明华的手，说：“二姑，来了多住几天，媳妇儿孝敬孝敬您。”玉兰撇着嘴说：“秀桃，没戗着嗓子吧，出去八里地，也听见你叫唤。”秀桃笑着说：“婶，媳妇儿要是个哑巴，不知您有多难听的等着呢，兴许您早把我赶出去了。”玉兰说：“董家凭着好小伙子，凭啥找个哑巴。”
大家笑了一阵儿。明华问秀桃：“水成没回来？”秀桃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进了和尚寺，有个木鱼儿抱着就行了，谁还记得老婆孩子。”淑云光抿着嘴笑，说：“明华，还没跟你说呢，水莲女婿转业了，水莲跟着回来了。”明华问：“女婿安排在哪儿了？”淑云看着秀桃，一时记不起来了。
秀桃笑着说：“姐夫找了个好活儿，市防空办。水成说，他这个活儿，是个养老的活儿，一年拉两次警报。”明华又问：“水莲也安排了吧？”秀桃说：“二姐关系进了化肥厂，人还没去，厂子黄了，正托大哥想办法呢。”
玉兰说：“向前也下岗了，从家里往外背粮食，老婆不调贴，说向前是块废物点心，两人过不成堆，怕也长久不了。”淑云说：“到处不缺人，也不知咋了，这世道活人真难。”
秀桃说：“二姑，听说又下来摊派了？”明华说：“市里上了一所职专，等着钱盖楼呢。”玉兰说：“我说刘庆西脸上喜滋滋的，敢情又收钱了。上边收一块，乡里跟着收八毛，忒没王法了！”
第二天一早，明华预备出门子，秉忱拾掇上骡车，秉忱媳妇又是小米，又是红枣核桃，收拾了满满一口袋。明华说：“少拿点就行了，是个意思儿就行。”秉忱媳妇说：“您是当姑的，几年不去侄儿家一遭儿，太轻省了，倒让侄儿媳妇看不起。”秉忱笑着说：“娘，拿着吧，东西不值钱，兴许孩子稀罕呢。”
刚要出门儿，老吕急惶惶地进来，说：“明华，刘庆西打电话，说刘万里带着一帮儿人下来检查工作，德厚让你快走。”明华不放心，老吕说：“你放心走吧，德厚没有画不圆的圈，没有抹不平的墙。”
明华嘱咐说：“准没好事儿。老吕叔，你跟德厚叔说一声，大小事儿只管往我身上推，别自己担承。”老吕笑着说：“要说油滑，你没德厚一角儿，要说担事儿，德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秉忱，跟你娘走小路，路上碰见刘庆西，就走不成了。”
明华走了不多时辰，两辆小车吱地开进了大队部。刘庆西下了车，院子里空荡荡的，不禁恼了脸。刘万里跟市里的领导站在车跟前，没见明华德厚出来迎接，肚子里的火气撞上来了，批评说：“庆西，你怎么下的通知？”刘庆西说：“一早就通知到了。这个董明华，跟我们唱《空城计》呢。刘区长，八里堡班子有问题，把董明华刘德厚一块儿撤了算了。”
小萍忧郁地一笑，说：“我也这么想，守得云开见月明，迟早有他回心转意的哪一天。二姑，水源不是狠心的人，我不怪他。二姑，您帮我拿个主意儿，我想和水源分开，给他个自由身子……”小萍使劲儿捂住嘴巴，低声啜泣起来。
明华陪着小萍掉泪，说：“小萍，好孩子，别胡思乱想，你奶奶你婆婆哪个不心疼你，这个家离不开你，水源有这个心，也等不到今天。”小萍抹干了眼泪，说：“二姑，我想好了，就是离了，我不离开这个家，奶奶还是我的亲奶奶，婆婆还是我的亲婆婆，我在跟前替他尽孝。”明华劝了一阵，小萍脸上慢慢有了笑影儿。
吃过晌饭，明华想上大嫂子家坐坐，刚要出门儿，淑云进来了。明华说：“正想过去呢，你倒过来了。”淑云拉着明华的手进了屋，说：“我可不敢劳动你！你大哥说你过来了，想过来坐坐，路上碰上你大姐，到处找钟信，说志远身子不好，过去看了一眼，还怕你走了呢。”
玉兰问：“昨天还见他好好的，咋了？”淑云说：“没咋，志远说脑子疼，腿也不利索，走路一瘸一拐，钟信刚给他打了一针，这阵儿睡下了。明华，你大哥说，你想出门儿？”
明华说：“想出去走走，看看水生水源这两个孩子去。”淑云说：“懒得去看他们，这两块物忘本了，去看你当姑的才是正经呢。”明华说：“倒不是为了去看他俩，想出去跑跑，给社员找条门路，一窝蜂地往外跑，都出去了谁种地？”玉兰说：“就是呢。村里出去了一帮儿，刘庆西抱着棍子在路上截，没拦住几个。”明华问：“秀桃呢？”淑云说：“吃了饭没见人，谁知往哪里疯去了。”
正说着话儿，外边有人叫二姑，大呼小叫，玉兰向外努着嘴巴，笑道：“不怕戗了嗓子，像马蜂蜇了一毒子。秀桃是嫂子的影子，嫂子在哪里，不出半个时辰，秀桃准找了来。”明华赞叹说：“嫂子命好，媳妇儿贴心贴肺。”明华说到这里，小萍脸上阵阵发虚，忙说：“咱董家的媳妇儿，个个都是好样的，又孝敬又体贴。”
秀桃一头闯进来，攥住明华的手，说：“二姑，来了多住几天，媳妇儿孝敬孝敬您。”玉兰撇着嘴说：“秀桃，没戗着嗓子吧，出去八里地，也听见你叫唤。”秀桃笑着说：“婶，媳妇儿要是个哑巴，不知您有多难听的等着呢，兴许您早把我赶出去了。”玉兰说：“董家凭着好小伙子，凭啥找个哑巴。”
大家笑了一阵儿。明华问秀桃：“水成没回来？”秀桃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进了和尚寺，有个木鱼儿抱着就行了，谁还记得老婆孩子。”淑云光抿着嘴笑，说：“明华，还没跟你说呢，水莲女婿转业了，水莲跟着回来了。”明华问：“女婿安排在哪儿了？”淑云看着秀桃，一时记不起来了。
秀桃笑着说：“姐夫找了个好活儿，市防空办。水成说，他这个活儿，是个养老的活儿，一年拉两次警报。”明华又问：“水莲也安排了吧？”秀桃说：“二姐关系进了化肥厂，人还没去，厂子黄了，正托大哥想办法呢。”
玉兰说：“向前也下岗了，从家里往外背粮食，老婆不调贴，说向前是块废物点心，两人过不成堆，怕也长久不了。”淑云说：“到处不缺人，也不知咋了，这世道活人真难。”
秀桃说：“二姑，听说又下来摊派了？”明华说：“市里上了一所职专，等着钱盖楼呢。”玉兰说：“我说刘庆西脸上喜滋滋的，敢情又收钱了。上边收一块，乡里跟着收八毛，忒没王法了！”
第二天一早，明华预备出门子，秉忱拾掇上骡车，秉忱媳妇又是小米，又是红枣核桃，收拾了满满一口袋。明华说：“少拿点就行了，是个意思儿就行。”秉忱媳妇说：“您是当姑的，几年不去侄儿家一遭儿，太轻省了，倒让侄儿媳妇看不起。”秉忱笑着说：“娘，拿着吧，东西不值钱，兴许孩子稀罕呢。”
刚要出门儿，老吕急惶惶地进来，说：“明华，刘庆西打电话，说刘万里带着一帮儿人下来检查工作，德厚让你快走。”明华不放心，老吕说：“你放心走吧，德厚没有画不圆的圈，没有抹不平的墙。”
明华嘱咐说：“准没好事儿。老吕叔，你跟德厚叔说一声，大小事儿只管往我身上推，别自己担承。”老吕笑着说：“要说油滑，你没德厚一角儿，要说担事儿，德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秉忱，跟你娘走小路，路上碰见刘庆西，就走不成了。”
明华走了不多时辰，两辆小车吱地开进了大队部。刘庆西下了车，院子里空荡荡的，不禁恼了脸。刘万里跟市里的领导站在车跟前，没见明华德厚出来迎接，肚子里的火气撞上来了，批评说：“庆西，你怎么下的通知？”刘庆西说：“一早就通知到了。这个董明华，跟我们唱《空城计》呢。刘区长，八里堡班子有问题，把董明华刘德厚一块儿撤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