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外边大门响，桂花紧张地说：“田河回来了，叫你走，你偏不走。 不管田河说啥，你千万别吭声。”麦子是个灵性的，怕田河跟钟富发威，忙把闺女塞到钟富怀里。孩子很听话，一只小手抓着钟富的胡茬子，钟富的心里，暖暖的。
田河挑帘进来，钟富让门挡着，没看见钟富。田河兴奋地说：“娘，德厚叔答应了，先选出十个候选人，再从候选人里出。”麦子眼里亮晶晶地看着田河。田河一眼看见了钟富，脖子一下子变粗了，猛地站起来，把孩子接过去，放在麦子怀里，一把拽住钟富的衣领，往怀里一带，小声说：“魏钟富，你是个要脸的，快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麦子怕田河伤了钟富，一边拉扯着田河，一边哇啦着叫唤。田河心疼媳妇儿，气咻咻地坐下了。桂花含着眼泪说：“作孽啊，田河，作孽啊。”田河翻着白眼说：“有事说事，没事快滚！”钟富嗫嚅着说：“田河，我也想争争。”田河哼了一声说：“别丢人现眼了，告了这个告那个，臭成了一堆大粪，谁服你！”
钟富吧嗒着嘴巴，说：“田河，你不反对就成。”田河拧着脖子说：“我怕脏了嘴！”桂花叹了一口气，泪眼婆娑地说：“钟富，你是个懂事儿的，快走吧，别找不痛快了。”钟富刚出门子，门被重重摔上了，田河朝天井里啐了一口，说：“再进这个门，我打断他的腿！”
吃了早饭，德厚在喇叭里哇啦了一阵儿，说开社员大会，社员们都要参加。风很硬，太阳也不好，社员们抱着袄袖子，在胡同口子伸着脖子，听着德厚在喇叭里哇啦着叫唤。都知道收地的事儿，粮食不值钱，囤子里有的是粮食，谁也不在乎这几亩破地。
毛头娘出来的时候，胡同里人影子站了一溜，她历来说话尖酸，谁也不愿意搭理她。毛头娘没话找话地说：“过了清明，蛤蟆才出蛰，还没开冻就听见蛤蟆叫唤，德厚八成得羊羔子疯了。”众人都笑。有人说：“毛头娘，今儿选小组长，你买包烟嚼嚼，咱投毛头爹一票。”毛头娘撇着嘴巴说：“他爹又没长四根腿，小组长没他的份儿。”有人说：“毛头娘，你别一网打尽满河鱼，人家没招惹你。”
有德在人空里站着听动静儿，毛头娘分明在骂明华德厚，心里气不过，鼓着脖子说：“毛头娘，快回去吧，少编排人，叫人掐了舌头去，吃饭就不香了。”毛头娘骂道：“梁有德，我愿说啥说啥，你从哪驴群里跑出来的，用不着你管！”有德嘟囔着说：“懒得管你。”
会场在大队部里，老吕在门口摆了张桌子，德厚明华在正中坐着，推选出的候选人坐在一侧，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兴奋。钟富和田河坐在一条凳儿上，田河喘了一会粗气，跟社会调换了位置。
会场里人挨人，正经有日子没开社员会了，社员们喜欢凑热闹，家里没事儿，差不多都来了。钟富媳妇本不想来看钟富丢人现眼，也让槐花拽了来，坐在人堆里，看着钟富胡子拉碴的一张老脸，自己也觉得腻歪得慌。跟前有人拽了她一把，是妮和她的妯娌们。
社会也是组长候选人，大家来给社会加油鼓劲。妮说：“婶，您咋不给钟富叔预备身干净衣裳，今儿不同往常。”钟富媳妇抬眼一看，人家都换了新鲜衣裳，只有钟富，灰眉鼠眼，坐在人空里发呆，像只吃了傻药的狗。钟富媳妇说：“懒得理他，又不是相亲，穿给谁看！”
社会穿了一身西服，脖子里系了四清退下来的破领带，大伙都看他，社会不敢抬头了。四清媳妇吃吃地笑着说：“你看二哥，还当相亲呢，羞羞答答的。”主义媳妇也说：“二嫂，一会儿你替二哥说吧，二哥上了花轿，还没开脸呢。”妯娌们笑了几声，妮抱怨说：“老四家里，你二哥穿的随随便便的，你偏给他系领带，多难看，像没扎住腰。”又是一阵儿笑。
厌恶两口子在一边坐着，眨巴着眼朝这边看一眼，脸上好像有气。社会选小组长的事儿，没跟厌恶说。厌恶跟前是有德，有德含了根烟尾巴，听着大伙儿说话。厌恶捅了有德一把，问道：“有德，你选谁？”有德恍然地说：“我谁也不选，没咱梁家的人。厌恶，你选谁？选社会吧，你们一个娘胎。”
厌恶哼了一声，说：“谁跟他一个娘胎，他眼里没我，我眼里也没他，跟你一样儿，我谁也不选。”有德一笑，“社会在台上呢。”厌恶说：“嘁，这时候想起我来了，晚了！”
老吕朝麦克风噗噗地吹了两口，说：“这个，我说这个，下边开会，说话的停一停，停一停！”有人不高兴了，说：“老吕算干啥的，一辈子抱着个枕头睡，不就是个五保户嘛。”老吕又说：“这个，这个，请董书记讲话。”
明华缀缀衣襟，抬手拢了一把头发，笑吟吟地说：“有日子不开社员会了，这个会议很重要，天气冷，大家忍一忍。前一阵子，村里出去了不少人，出去的主要是青壮劳力，劳力一走，庄稼谁种？都是庄稼人，土地是咱的命根子，荒了地，别说上边不干，咱们自己也不答应。”
一说到地上，大伙儿嘟囔开了，庄稼人嘛，不说地说啥。有人说：“地荒了算球，顶数种地没账算，一年收几百斤粮食，还不够上边算计的呢。”有人说：“都不种地了，把吃皇粮的白眼狼饿煞，省得拾掇咱。”德厚站起来咳嗽了一声，说话的把嘴巴捂住了。
田河挑帘进来，钟富让门挡着，没看见钟富。田河兴奋地说：“娘，德厚叔答应了，先选出十个候选人，再从候选人里出。”麦子眼里亮晶晶地看着田河。田河一眼看见了钟富，脖子一下子变粗了，猛地站起来，把孩子接过去，放在麦子怀里，一把拽住钟富的衣领，往怀里一带，小声说：“魏钟富，你是个要脸的，快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麦子怕田河伤了钟富，一边拉扯着田河，一边哇啦着叫唤。田河心疼媳妇儿，气咻咻地坐下了。桂花含着眼泪说：“作孽啊，田河，作孽啊。”田河翻着白眼说：“有事说事，没事快滚！”钟富嗫嚅着说：“田河，我也想争争。”田河哼了一声说：“别丢人现眼了，告了这个告那个，臭成了一堆大粪，谁服你！”
钟富吧嗒着嘴巴，说：“田河，你不反对就成。”田河拧着脖子说：“我怕脏了嘴！”桂花叹了一口气，泪眼婆娑地说：“钟富，你是个懂事儿的，快走吧，别找不痛快了。”钟富刚出门子，门被重重摔上了，田河朝天井里啐了一口，说：“再进这个门，我打断他的腿！”
吃了早饭，德厚在喇叭里哇啦了一阵儿，说开社员大会，社员们都要参加。风很硬，太阳也不好，社员们抱着袄袖子，在胡同口子伸着脖子，听着德厚在喇叭里哇啦着叫唤。都知道收地的事儿，粮食不值钱，囤子里有的是粮食，谁也不在乎这几亩破地。
毛头娘出来的时候，胡同里人影子站了一溜，她历来说话尖酸，谁也不愿意搭理她。毛头娘没话找话地说：“过了清明，蛤蟆才出蛰，还没开冻就听见蛤蟆叫唤，德厚八成得羊羔子疯了。”众人都笑。有人说：“毛头娘，今儿选小组长，你买包烟嚼嚼，咱投毛头爹一票。”毛头娘撇着嘴巴说：“他爹又没长四根腿，小组长没他的份儿。”有人说：“毛头娘，你别一网打尽满河鱼，人家没招惹你。”
有德在人空里站着听动静儿，毛头娘分明在骂明华德厚，心里气不过，鼓着脖子说：“毛头娘，快回去吧，少编排人，叫人掐了舌头去，吃饭就不香了。”毛头娘骂道：“梁有德，我愿说啥说啥，你从哪驴群里跑出来的，用不着你管！”有德嘟囔着说：“懒得管你。”
会场在大队部里，老吕在门口摆了张桌子，德厚明华在正中坐着，推选出的候选人坐在一侧，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兴奋。钟富和田河坐在一条凳儿上，田河喘了一会粗气，跟社会调换了位置。
会场里人挨人，正经有日子没开社员会了，社员们喜欢凑热闹，家里没事儿，差不多都来了。钟富媳妇本不想来看钟富丢人现眼，也让槐花拽了来，坐在人堆里，看着钟富胡子拉碴的一张老脸，自己也觉得腻歪得慌。跟前有人拽了她一把，是妮和她的妯娌们。
社会也是组长候选人，大家来给社会加油鼓劲。妮说：“婶，您咋不给钟富叔预备身干净衣裳，今儿不同往常。”钟富媳妇抬眼一看，人家都换了新鲜衣裳，只有钟富，灰眉鼠眼，坐在人空里发呆，像只吃了傻药的狗。钟富媳妇说：“懒得理他，又不是相亲，穿给谁看！”
社会穿了一身西服，脖子里系了四清退下来的破领带，大伙都看他，社会不敢抬头了。四清媳妇吃吃地笑着说：“你看二哥，还当相亲呢，羞羞答答的。”主义媳妇也说：“二嫂，一会儿你替二哥说吧，二哥上了花轿，还没开脸呢。”妯娌们笑了几声，妮抱怨说：“老四家里，你二哥穿的随随便便的，你偏给他系领带，多难看，像没扎住腰。”又是一阵儿笑。
厌恶两口子在一边坐着，眨巴着眼朝这边看一眼，脸上好像有气。社会选小组长的事儿，没跟厌恶说。厌恶跟前是有德，有德含了根烟尾巴，听着大伙儿说话。厌恶捅了有德一把，问道：“有德，你选谁？”有德恍然地说：“我谁也不选，没咱梁家的人。厌恶，你选谁？选社会吧，你们一个娘胎。”
厌恶哼了一声，说：“谁跟他一个娘胎，他眼里没我，我眼里也没他，跟你一样儿，我谁也不选。”有德一笑，“社会在台上呢。”厌恶说：“嘁，这时候想起我来了，晚了！”
老吕朝麦克风噗噗地吹了两口，说：“这个，我说这个，下边开会，说话的停一停，停一停！”有人不高兴了，说：“老吕算干啥的，一辈子抱着个枕头睡，不就是个五保户嘛。”老吕又说：“这个，这个，请董书记讲话。”
明华缀缀衣襟，抬手拢了一把头发，笑吟吟地说：“有日子不开社员会了，这个会议很重要，天气冷，大家忍一忍。前一阵子，村里出去了不少人，出去的主要是青壮劳力，劳力一走，庄稼谁种？都是庄稼人，土地是咱的命根子，荒了地，别说上边不干，咱们自己也不答应。”
一说到地上，大伙儿嘟囔开了，庄稼人嘛，不说地说啥。有人说：“地荒了算球，顶数种地没账算，一年收几百斤粮食，还不够上边算计的呢。”有人说：“都不种地了，把吃皇粮的白眼狼饿煞，省得拾掇咱。”德厚站起来咳嗽了一声，说话的把嘴巴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