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俩说了会话，钟富媳妇的心里慢慢平复了，槐花见婆婆脸上有了笑影儿，忙说：“娘，别跟俺爹置气了，置气不养家。还没出九呢，冻出个好歹来，还不是您伺候他。”钟富媳妇说：“娘不是不心疼他，再不济他也是你爹。娘是为你们好，你爹把村干部得罪完了，你和田海咋在村里立脚？”槐花说：“藕塘是爹的命根子，一说收了，他不急谁替他急。”
钟富媳妇心软了，看了槐花一眼，说：“槐花，我懒得见他。”槐花说：“您做口热汤热水，我把他叫回来。”得了婆婆的恩准，槐花往身上披了件棉袄，钟富媳妇说：“拿着手电晃晃，荒郊野外，给自己壮壮胆儿。”
槐花出了门儿，没走几步，觉得头皮发炸，胡同里黑洞洞的，风在树梢上飒飒飞响，头顶满天寒星，街上只有她一个人，藕塘离村子远着呢，想想心里不禁发怵。出了村口，槐花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橐橐的脚步声，时远时近，她站住，脚步声倏尔停了，她走，脚步声又起来了。
槐花骨头软了，魂儿酥了，胆儿怯了，肝儿裂了，脚步飘起来了，猛然咳嗽了两声，身后的动静慢慢远了。出了村，黑暗越来越浓，只有一条干硬的路，明晃晃地在脚下延伸，一只猫头鹰嘎地一声，忽闪着翅膀从头顶上飞过去了。
到了窝棚跟前，窝棚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槐花觉得不那么害拍了，叫了两声，“爹！爹！”钟富听见动静，使劲咳嗽了一声，慌忙提着马灯出来，槐花到了身边，带着哭腔说：“爹！”
钟富肠子一热，还是媳妇儿心疼他，闷声说：“槐花，吓着了吧，黑灯瞎火你咋来了。”槐花嘴唇哆嗦着，说：“爹，吓煞我了，像是有人跟着我。”钟富说：“槐花，你虚惊呢，没人跟着你。”槐花看着黑洞洞的旷野，说：“是有人跟着，脚步声不远，我听的清清的。”
钟富朝远处照了照，是有脚步声，不紧不慢，橐橐地过来了，钟富大声喊了一嗓子：“——谁？！”黑影儿越来越近，钟富说：“是人是鬼，你吭一声。”远处咳嗽着回了一声：“是我，老吕。”
到了跟前，果然是老吕。槐花抱怨说：“老吕爷，你咋不咳嗽一声，一路上把我吓煞了。”老吕吭哧着说：“黑灯瞎火，我怕槐花害怕，跟过来了。”到了跟前，老吕说：“钟富，回去吧，家里有暖和被窝儿的。”钟富说：“谁请我也不回，我死在这里！”
老吕进了窝棚，窝棚里堆着玉米秸，玉米桔上放着一通铺盖卷儿。钟富捻了根烟要往嘴里塞，想了想，把烟卷儿递给老吕，自个儿又搓了一根。老吕说：“天冷得冻骨头，钟富，回去吧，嘁，两口子还动真格的。”钟富没吭气，槐花说：“你做错了事儿，还不兴俺娘说一句。爹，俺娘想来叫你回去，腿疼得站不住。”钟富说：“你娘恨不得我死在外头。老吕，明华咋说？”
老吕咧嘴一笑说：“明华原本没怪你，这事儿你不说背不住别人说，纸里包不住火。钟富，你啥时才改了你这狗熊脾气儿，不是我说你，多大年纪了，还跟毛张飞似的。也不问个是非缘由，说告就告。”
钟富愣愣地说：“德厚偏说收藕塘子。”老吕说：“德厚嘴里说气话儿，你不是不知道德厚。”钟富也是后悔，老吕摇着头说：“钟富，村里的事儿，看不准的别乱伸嘴，说话咬了舌头，难受的还是你自己。这些年，我算看明白了，明华和德厚一门心思为大伙儿，不吃黑不贪私，人家图个啥？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肚子里有火，可人家没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在台儿上，对人家德厚咋样儿？他是个小气的，脚底板子一碾，你还想有个好？”
钟富只是叹气。老吕说：“刘庆西陈冠东差点儿把德厚撕撕吃了，嚼嚼咽了，撤德厚的干部，撸德厚的党员，钟富，你呀！换了你，是个啥心绪？钟富你呀，得空儿给明华德厚道个歉，承认个错儿，小不了你。”钟富一一应了，老吕说：“人家德厚没把你当外人，你也别把自己当外人，咱是谁？一般群众嘛。”钟富问：“明华没说啥吧？”老吕说：“这事儿人家没打算按在你身上，明明瞒不住的事儿，手大捂不过天来，水大漫不过桥去。”
钟富心里宽松了些，问道：“收了地，明华打算咋办？土地不能闲着吧。”老吕说：“明华有大主意。地收起来，预备成立四个生产小组，分头发包下去，全部种经济作物。不下两年，黄土地里，谁说种不出金条来。”钟富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没这事儿，我也想入组，说不定还能弄个小组长当当。”老吕说：“没人拦着你，想入组，跟明华德厚说一声。”
外边的风声越来越紧，身上一阵阵发冷，天不早了，槐花急了，抱着钟富的铺盖卷儿，说：“爹，回去吧。俺娘说您两句，您还没这个肚量？两口子过日子，哪有马勺不碰锅沿的。”钟富抹不开面子，说：“我才不回去看你娘那张破脸，整天跟吊死鬼似的。”
钟富媳妇心软了，看了槐花一眼，说：“槐花，我懒得见他。”槐花说：“您做口热汤热水，我把他叫回来。”得了婆婆的恩准，槐花往身上披了件棉袄，钟富媳妇说：“拿着手电晃晃，荒郊野外，给自己壮壮胆儿。”
槐花出了门儿，没走几步，觉得头皮发炸，胡同里黑洞洞的，风在树梢上飒飒飞响，头顶满天寒星，街上只有她一个人，藕塘离村子远着呢，想想心里不禁发怵。出了村口，槐花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橐橐的脚步声，时远时近，她站住，脚步声倏尔停了，她走，脚步声又起来了。
槐花骨头软了，魂儿酥了，胆儿怯了，肝儿裂了，脚步飘起来了，猛然咳嗽了两声，身后的动静慢慢远了。出了村，黑暗越来越浓，只有一条干硬的路，明晃晃地在脚下延伸，一只猫头鹰嘎地一声，忽闪着翅膀从头顶上飞过去了。
到了窝棚跟前，窝棚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槐花觉得不那么害拍了，叫了两声，“爹！爹！”钟富听见动静，使劲咳嗽了一声，慌忙提着马灯出来，槐花到了身边，带着哭腔说：“爹！”
钟富肠子一热，还是媳妇儿心疼他，闷声说：“槐花，吓着了吧，黑灯瞎火你咋来了。”槐花嘴唇哆嗦着，说：“爹，吓煞我了，像是有人跟着我。”钟富说：“槐花，你虚惊呢，没人跟着你。”槐花看着黑洞洞的旷野，说：“是有人跟着，脚步声不远，我听的清清的。”
钟富朝远处照了照，是有脚步声，不紧不慢，橐橐地过来了，钟富大声喊了一嗓子：“——谁？！”黑影儿越来越近，钟富说：“是人是鬼，你吭一声。”远处咳嗽着回了一声：“是我，老吕。”
到了跟前，果然是老吕。槐花抱怨说：“老吕爷，你咋不咳嗽一声，一路上把我吓煞了。”老吕吭哧着说：“黑灯瞎火，我怕槐花害怕，跟过来了。”到了跟前，老吕说：“钟富，回去吧，家里有暖和被窝儿的。”钟富说：“谁请我也不回，我死在这里！”
老吕进了窝棚，窝棚里堆着玉米秸，玉米桔上放着一通铺盖卷儿。钟富捻了根烟要往嘴里塞，想了想，把烟卷儿递给老吕，自个儿又搓了一根。老吕说：“天冷得冻骨头，钟富，回去吧，嘁，两口子还动真格的。”钟富没吭气，槐花说：“你做错了事儿，还不兴俺娘说一句。爹，俺娘想来叫你回去，腿疼得站不住。”钟富说：“你娘恨不得我死在外头。老吕，明华咋说？”
老吕咧嘴一笑说：“明华原本没怪你，这事儿你不说背不住别人说，纸里包不住火。钟富，你啥时才改了你这狗熊脾气儿，不是我说你，多大年纪了，还跟毛张飞似的。也不问个是非缘由，说告就告。”
钟富愣愣地说：“德厚偏说收藕塘子。”老吕说：“德厚嘴里说气话儿，你不是不知道德厚。”钟富也是后悔，老吕摇着头说：“钟富，村里的事儿，看不准的别乱伸嘴，说话咬了舌头，难受的还是你自己。这些年，我算看明白了，明华和德厚一门心思为大伙儿，不吃黑不贪私，人家图个啥？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肚子里有火，可人家没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在台儿上，对人家德厚咋样儿？他是个小气的，脚底板子一碾，你还想有个好？”
钟富只是叹气。老吕说：“刘庆西陈冠东差点儿把德厚撕撕吃了，嚼嚼咽了，撤德厚的干部，撸德厚的党员，钟富，你呀！换了你，是个啥心绪？钟富你呀，得空儿给明华德厚道个歉，承认个错儿，小不了你。”钟富一一应了，老吕说：“人家德厚没把你当外人，你也别把自己当外人，咱是谁？一般群众嘛。”钟富问：“明华没说啥吧？”老吕说：“这事儿人家没打算按在你身上，明明瞒不住的事儿，手大捂不过天来，水大漫不过桥去。”
钟富心里宽松了些，问道：“收了地，明华打算咋办？土地不能闲着吧。”老吕说：“明华有大主意。地收起来，预备成立四个生产小组，分头发包下去，全部种经济作物。不下两年，黄土地里，谁说种不出金条来。”钟富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没这事儿，我也想入组，说不定还能弄个小组长当当。”老吕说：“没人拦着你，想入组，跟明华德厚说一声。”
外边的风声越来越紧，身上一阵阵发冷，天不早了，槐花急了，抱着钟富的铺盖卷儿，说：“爹，回去吧。俺娘说您两句，您还没这个肚量？两口子过日子，哪有马勺不碰锅沿的。”钟富抹不开面子，说：“我才不回去看你娘那张破脸，整天跟吊死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