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尔农……何如勤力，家道丰殖，更能为人孝顺二亲，内敬尊长，外和乡邻，勤力之余，勤行善事，天必佑之，何福不至。 ——《福州劝农文》
第一四四章
天气渐渐转凉，不觉到了深秋。明义打来电话，话音里明显带着憔悴，说话闪闪烁烁，喉咙嘶哑。一接电话，明仁觉得不好，车耀先走了？这么一想，眼泪就簌簌地下来了。
明义说：“大哥，车书记临终前，一直念叨着八里洼，想回八里洼安葬，跟老黄搭个伴儿。哥，你心里有个数儿，省委正在研究，等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明仁嗓子里卡了口痰，心一下子乱了，眼里不觉落下泪来，没想到车耀先走得这么快，这么急！
刘庆西在跟前听明仁接电话，急得直跺脚，一再嘟囔着说：“明仁大哥，问问我的事儿，兴许有眉目了。你说我吧，在农村不合适，我是学马列的，马列主义一万年不过时。”明仁放下了电话，眼泪早已滚落下来，刘庆西着急地说：“咋样儿？董书记说什么了？”明仁看了他一眼，抽着鼻子走了。庆西在后边说：“这叫啥事儿？进错了庙门，投错了胎，谁他娘的死了！”
明仁脑子里一片空白，到了街上，泪水还是止不住，嘀嗒了一路。羔子在街上转悠，明仁捂着嘴巴过来，在一边站住，等明仁过来说话。明仁红着眼圈儿，脸上好像有泪。羔子摇着头说：“哥，牙疼了不是，我说咋样来着，心疼个烂牙碴子，找个牙医拔了吧。人老了，牙口跟着老，不牙疼才怪呢。”
明仁没搭理他，羔子跟在明仁身后，说：“哥，你找明信去吧，扎一针，拔个火罐儿，管用！上一回明美牙疼，啥办法也想了，不管用，明信给她上了艾灸，拔了火罐子。我还想明信糊弄人呢，嘿，瞎猫偏偏碰上了死老鼠！”到了没几步，明仁抬脚进了三官家，羔子也跟着进来了。
三官家紧关着门儿，屋里有人说话。羔子抱着夹袄袖子，在天井里叫唤：“家里有喘气的没有？亲家来了！”屋门豁然开了，是菊花。菊花满脸含着笑，把明仁让进去。羔子嘿嘿地笑着说：“菊花，发财了吧？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儿，一掐一泡水，像个刚过门的小娘们儿。”
菊花想给羔子两句难听的，还是忍住了，冷淡地说：“志远叔，你不怕牙碜，说这样的话。外边冷，快屋里吧。”羔子进了屋，三官媳妇笑着说：“志远，哪阵邪风把你刮来的？”羔子说：“大哥来串亲家，我来给你魏家陪客。快拾掇俩菜，把菊花孝敬三哥的好酒，烫上一壶儿。”三官媳妇说：“志远，你只管等着，今儿给你开开斋。”
明仁在炕沿上坐下，三官掏出一包烟卷儿，说：“尝尝，烟劲儿不小。”明仁没摸烟，长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三官吓了一跳，说：“明仁，咋了？”明仁长叹了一声，跟着泪水慢慢落下来，抽着鼻子说：“三哥，车书记老了！”三官愣愣地看着明仁，问：“啥时候的事儿？”明仁说：“刚刚明义打来电话。三哥，咱给老车琢磨个圹，老车的意思儿，想回八里洼。”
三官瞪了一阵子眼，嘴唇哆嗦着，一时没说上话来。三官媳妇擤了把鼻涕，泪珠儿噼哩啪啦落了一地，说：“这是咋说的，这是咋说的！盼着老车回回脖子，过了冬天，兴许好了呢。”
三官叹了一阵儿气，泪汪汪地说：“回来好，回来好，这陵园那公墓，还是埋在庄稼地里踏实，八里洼的子子孙孙，过年过节，给车书记烧两刀纸钱。”三官长叹了一口气，看了菊花一眼，菊花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说：“爹，您说吧。”
三官眼里含着泪水，说：“菊花，有一天，爹和你明仁叔没了，给爹娘上坟，别忘了给车书记烧刀纸，八里洼不能少了他的钱粮。”陈菊花捂着鼻子，说：“爹，你说哪去了！”
羔子不轻不重地说：“三哥，这份心还是省了吧，人家老车有儿有女，行孝的事儿，轮不到咱身上。再说了，老车多大的官儿，还稀罕八里洼一垄地？车书记跟咱们不一样，人家多大的神灵啊，老了上八宝山，见马克思，咱们死了下地狱，见判官阎王老爷。”
三官瞪了羔子一眼，说：“志远，你能不说话！别楞着了，你快跑一趟，把松年招呼过来，说有事儿跟他商量。快去吧，我和明仁说说话儿。”羔子说：“三哥，车书记是你魏家祖宗啊，装亲生的呢。三哥，我把陈冠东和刘庆西一堆叫了来，人家是乡里干部，衣食父母，大主意人家拿，咱算哪块儿肝哪瓣儿肺！”三官把炕上的烟卷儿，扔给羔子，说：“志远，少胡说八道，快走吧！”羔子把烟揣在怀里，喜滋滋地走了。
三官问：“明义咋说？”明仁说：“老车临咽气，一直念叨着咱八里洼，跟明义说，想回来跟老黄搭个伴儿。明义说，省委临时没有章程，开会研究呢。”三官媳妇说：“别管省委咋说，依老车的意思儿吧。在外边修坟树碑，老车的魂灵不安宁，让他回家吧。”
三官看了他媳妇一眼，说：“我不是没想，省里不会让他回来，你说，咱们有啥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三官媳妇说：“活人哪有让尿憋死的！不管省里咋说，咱给老车堆个坟头子，把他的魂儿请回来。”
明仁嘴角牵出了一丝笑容，说：“嫂子说到我心里去了，三哥，咱给老车造一座坟，立一通碑。”三官说：“这样儿吧。要办就办得像模像样，大大方方。明仁，你抓紧建个奠仪簿子，随大伙的意愿儿，愿多出多出，愿少出少出，不足的咱俩一人一份儿。”
第一四四章
天气渐渐转凉，不觉到了深秋。明义打来电话，话音里明显带着憔悴，说话闪闪烁烁，喉咙嘶哑。一接电话，明仁觉得不好，车耀先走了？这么一想，眼泪就簌簌地下来了。
明义说：“大哥，车书记临终前，一直念叨着八里洼，想回八里洼安葬，跟老黄搭个伴儿。哥，你心里有个数儿，省委正在研究，等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明仁嗓子里卡了口痰，心一下子乱了，眼里不觉落下泪来，没想到车耀先走得这么快，这么急！
刘庆西在跟前听明仁接电话，急得直跺脚，一再嘟囔着说：“明仁大哥，问问我的事儿，兴许有眉目了。你说我吧，在农村不合适，我是学马列的，马列主义一万年不过时。”明仁放下了电话，眼泪早已滚落下来，刘庆西着急地说：“咋样儿？董书记说什么了？”明仁看了他一眼，抽着鼻子走了。庆西在后边说：“这叫啥事儿？进错了庙门，投错了胎，谁他娘的死了！”
明仁脑子里一片空白，到了街上，泪水还是止不住，嘀嗒了一路。羔子在街上转悠，明仁捂着嘴巴过来，在一边站住，等明仁过来说话。明仁红着眼圈儿，脸上好像有泪。羔子摇着头说：“哥，牙疼了不是，我说咋样来着，心疼个烂牙碴子，找个牙医拔了吧。人老了，牙口跟着老，不牙疼才怪呢。”
明仁没搭理他，羔子跟在明仁身后，说：“哥，你找明信去吧，扎一针，拔个火罐儿，管用！上一回明美牙疼，啥办法也想了，不管用，明信给她上了艾灸，拔了火罐子。我还想明信糊弄人呢，嘿，瞎猫偏偏碰上了死老鼠！”到了没几步，明仁抬脚进了三官家，羔子也跟着进来了。
三官家紧关着门儿，屋里有人说话。羔子抱着夹袄袖子，在天井里叫唤：“家里有喘气的没有？亲家来了！”屋门豁然开了，是菊花。菊花满脸含着笑，把明仁让进去。羔子嘿嘿地笑着说：“菊花，发财了吧？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儿，一掐一泡水，像个刚过门的小娘们儿。”
菊花想给羔子两句难听的，还是忍住了，冷淡地说：“志远叔，你不怕牙碜，说这样的话。外边冷，快屋里吧。”羔子进了屋，三官媳妇笑着说：“志远，哪阵邪风把你刮来的？”羔子说：“大哥来串亲家，我来给你魏家陪客。快拾掇俩菜，把菊花孝敬三哥的好酒，烫上一壶儿。”三官媳妇说：“志远，你只管等着，今儿给你开开斋。”
明仁在炕沿上坐下，三官掏出一包烟卷儿，说：“尝尝，烟劲儿不小。”明仁没摸烟，长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三官吓了一跳，说：“明仁，咋了？”明仁长叹了一声，跟着泪水慢慢落下来，抽着鼻子说：“三哥，车书记老了！”三官愣愣地看着明仁，问：“啥时候的事儿？”明仁说：“刚刚明义打来电话。三哥，咱给老车琢磨个圹，老车的意思儿，想回八里洼。”
三官瞪了一阵子眼，嘴唇哆嗦着，一时没说上话来。三官媳妇擤了把鼻涕，泪珠儿噼哩啪啦落了一地，说：“这是咋说的，这是咋说的！盼着老车回回脖子，过了冬天，兴许好了呢。”
三官叹了一阵儿气，泪汪汪地说：“回来好，回来好，这陵园那公墓，还是埋在庄稼地里踏实，八里洼的子子孙孙，过年过节，给车书记烧两刀纸钱。”三官长叹了一口气，看了菊花一眼，菊花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说：“爹，您说吧。”
三官眼里含着泪水，说：“菊花，有一天，爹和你明仁叔没了，给爹娘上坟，别忘了给车书记烧刀纸，八里洼不能少了他的钱粮。”陈菊花捂着鼻子，说：“爹，你说哪去了！”
羔子不轻不重地说：“三哥，这份心还是省了吧，人家老车有儿有女，行孝的事儿，轮不到咱身上。再说了，老车多大的官儿，还稀罕八里洼一垄地？车书记跟咱们不一样，人家多大的神灵啊，老了上八宝山，见马克思，咱们死了下地狱，见判官阎王老爷。”
三官瞪了羔子一眼，说：“志远，你能不说话！别楞着了，你快跑一趟，把松年招呼过来，说有事儿跟他商量。快去吧，我和明仁说说话儿。”羔子说：“三哥，车书记是你魏家祖宗啊，装亲生的呢。三哥，我把陈冠东和刘庆西一堆叫了来，人家是乡里干部，衣食父母，大主意人家拿，咱算哪块儿肝哪瓣儿肺！”三官把炕上的烟卷儿，扔给羔子，说：“志远，少胡说八道，快走吧！”羔子把烟揣在怀里，喜滋滋地走了。
三官问：“明义咋说？”明仁说：“老车临咽气，一直念叨着咱八里洼，跟明义说，想回来跟老黄搭个伴儿。明义说，省委临时没有章程，开会研究呢。”三官媳妇说：“别管省委咋说，依老车的意思儿吧。在外边修坟树碑，老车的魂灵不安宁，让他回家吧。”
三官看了他媳妇一眼，说：“我不是没想，省里不会让他回来，你说，咱们有啥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三官媳妇说：“活人哪有让尿憋死的！不管省里咋说，咱给老车堆个坟头子，把他的魂儿请回来。”
明仁嘴角牵出了一丝笑容，说：“嫂子说到我心里去了，三哥，咱给老车造一座坟，立一通碑。”三官说：“这样儿吧。要办就办得像模像样，大大方方。明仁，你抓紧建个奠仪簿子，随大伙的意愿儿，愿多出多出，愿少出少出，不足的咱俩一人一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