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仁挂着车书记，问：“车书记咋样了？”明义说：“从过了春节就不好，心律时快时慢，天天插氧气，车书记遭大罪了。”三官愣着神儿，说：“不是说搭了啥桥吗？”明义说：“心脏搭桥。刚搭上还行，后来支架断了，又手术了一次。车书记忒固执，专家给他定的进口支架，他非用国产的。”
明仁点头，三官说：“中国产的不能用？外国的啥也好？”明义说：“不是不能用，寿命短，进口的贵好几倍呢。”三人无心喝酒，说了一会儿闲话，明义让酒店老板招呼了一辆车，三人重新上了车，三官觉得头里有些懵，刚关上车门儿，就迷糊着了。
巧姐不在家，显得有几分冷清，说话随便，不用避讳啥，不用看巧姐的脸色，三官明仁放松了，扑哧扑哧抽了一阵儿烟，烟气灌了一屋子。明义少不得手忙脚乱，烧了一壶开水，捂了一壶儿茶，三官歪在沙发上，坐了半天火车，身子乏累，刚才一大杯二锅头，烧得头里醉晕晕的。
明仁见了明义，精神头儿上来了，兄弟俩对面坐着，明义斟了一碗儿茶，看着明仁干巴巴的脸，心疼地说：“大哥，少种点儿地，多大年纪了！前几天，明礼明信来电话，商量着我们三个养活你和嫂子。劝你把地退了，轻轻松松过几年。”明仁笑了笑，眼里有些发湿，说：“不种就荒了。庄稼人不种地，日子没意思。老二，你和他俩说，哥身子好，啥时干不动了，啥时把地退给国家。”
明义说：“大哥，水成不在家，秀桃一个女人家，家里一摊子事儿，还搁在你肩膀上。”明仁说：“没事儿，哥心里敞亮，心里不累，身上就轻松。明义，嫦娥咋还没过去？立田一个人，样样不方便，谁照顾？”明义说：“立田有生活秘书，生活没问题。嫦娥暂时不想过去，她过去了，没人跟她说话，一个人憋闷。说起来，立田是个操心的命，这一阵子，在下边搞调查呢。”
明仁寻思了一阵儿，心里有个疑问，很长时间了，问明义：“咋不让他干省委书记了？干得好好的，立田没犯错儿吧？”明义苦笑着摇摇头，说：“大哥，这里边的事儿你不懂，这叫政治平衡！”明仁听不懂明义的话，一个劲地摇头，明义怕大哥想多了，只好说：“上层领导跟下边不一样儿，用谁不用谁，这里边有个大学问。”
明仁好像听明白了，说：“你是说，让立田给人家倒腾位置？”明义点头说：“就算是吧。”明仁问：“立田比以前大了，还是小了？”明义说：“大哥，不是大了小了的事儿。立田在中央首长身边工作，职务上亏了，算是重用。”
三官迷糊了一阵儿，醒了。喝了一碗儿茶，脸上精神了，憋了一肚子话，想跟明义倒倒苦水，“明义，这日子咋又倒出溜了？公粮越交越重，摊派越来越多，还让不让咱庄稼人活了！”明义叹了口气说：“这几年，国家基础建设任务很重，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建设不能不搞，一般性地方建设，主要还是依靠地方财政。现在各地土政策很多，政出多门，中央文件精神，很难落实下去。”
三官摇着头，说：“拿咱农民当土财主？这种地呀，得花多少本钱啊！种子、肥料、农药，你说，哪一样儿不花钱？这二年，种地成本高了，土地增产了，收入却低了，一天剥一层皮儿，剥一层皮，哆嗦一阵子，咱庄稼人日子忒难了。”明义说：“三哥，这是个特殊时期，熬熬吧，熬过这几年，兴许好一些。”说了一阵儿话，大家一时口干舌燥，明义安排两人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明义出去买了两大碗豆汁，一堆油条，很快吃了饭。三官明仁惦记着看车耀先，背了一口袋甜瓜，跟着明义出来了。省管理局给明义派了一辆车，下楼的时候，车在楼下停着。
明仁三官几年没来，城里变化很大，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路宽了，车多了，热闹了。一路上，三官把着车窗，看得很兴奋，说：“明仁，怪不得花那么多钱，敢情咱们的提留款，都花到城里来了。花两个钱咱不怕，怕花不到正经地方。”明义笑了笑，说：“三哥，你们常来看看，一年一个样儿，一年一个变化。明年春上，省政府修护城河，一条河水在城里流淌，岸上栽柳，河里养藕，满城都是荷花香。”
明仁很高兴，城里变化大，说明日子还是好过了。明仁想起了一件事儿，问：“明义，水源咋回去了？”明义说：“水源有自己的想法，在城里教书，没意思儿，总觉得学非所用。青年人还是多锻炼锻炼好。他一说，我跟组织部打了声招呼，就放下去了。”三官气哼哼地说：“梅子也跟着下去了！”明义一愣，笑了笑没言语。明仁想起刘庆西嘱咐他的事儿，待要跟明义说，看着明义脸上紧绷绷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进了省高干医院，两人神色不禁凝重了起来。树丛里隐隐的有胡琴声，尖声尖气的念白声，捏着嗓子的唱戏声，韵味儿从树林里飘过来了。三官站住听了听，疑惑地问：“医院里还有戏园子？好像唱的《白蛇传》。”明义一笑，说：“没戏园子。在这里休养的老干部们，练练嗓子，过过戏瘾。车书记身子好的时候，也跟着他们哼哼几声。”
医院走廊里，静得出奇，医生们脖子上吊着听诊器，护士们扭着屁股蛋儿端着托盘儿，咔咔地从身边过去了。三官明仁屏声敛气，跟在明义后面，心快跳出来了。很快到了车耀先的病房，明义站住说：“三哥，你俩先在外边等着，我进去看看。”
明义抽身进了病房，三官拉了明仁一把，两人在门边的连椅上坐下了，刚点了根烟，过来一位护士，老远咧着嘴儿娇媚地笑，到了跟前，和蔼地说：“大爷啊，门边儿上，有吸烟室，这儿可不行！”护士指了指门边儿上的牌子，牌子上写着：“禁止吸烟”。三官不高兴地说：“早说啊！”
两人赶紧把烟攥死了，三官小声嘟念着说：“进城有啥好处，处处儿不自由，你说，这么大的地面儿，呛着谁了？嘁！”一会儿，护士小姐又嗒塔地过来了，三官忙坐正了身子。护士手里端着两杯水，水上漂着两片绿莹莹的茶叶儿，笑微微地说：“大爷，您二老喝口儿水。别吸烟，吸烟没好处。”
明仁点头，三官说：“中国产的不能用？外国的啥也好？”明义说：“不是不能用，寿命短，进口的贵好几倍呢。”三人无心喝酒，说了一会儿闲话，明义让酒店老板招呼了一辆车，三人重新上了车，三官觉得头里有些懵，刚关上车门儿，就迷糊着了。
巧姐不在家，显得有几分冷清，说话随便，不用避讳啥，不用看巧姐的脸色，三官明仁放松了，扑哧扑哧抽了一阵儿烟，烟气灌了一屋子。明义少不得手忙脚乱，烧了一壶开水，捂了一壶儿茶，三官歪在沙发上，坐了半天火车，身子乏累，刚才一大杯二锅头，烧得头里醉晕晕的。
明仁见了明义，精神头儿上来了，兄弟俩对面坐着，明义斟了一碗儿茶，看着明仁干巴巴的脸，心疼地说：“大哥，少种点儿地，多大年纪了！前几天，明礼明信来电话，商量着我们三个养活你和嫂子。劝你把地退了，轻轻松松过几年。”明仁笑了笑，眼里有些发湿，说：“不种就荒了。庄稼人不种地，日子没意思。老二，你和他俩说，哥身子好，啥时干不动了，啥时把地退给国家。”
明义说：“大哥，水成不在家，秀桃一个女人家，家里一摊子事儿，还搁在你肩膀上。”明仁说：“没事儿，哥心里敞亮，心里不累，身上就轻松。明义，嫦娥咋还没过去？立田一个人，样样不方便，谁照顾？”明义说：“立田有生活秘书，生活没问题。嫦娥暂时不想过去，她过去了，没人跟她说话，一个人憋闷。说起来，立田是个操心的命，这一阵子，在下边搞调查呢。”
明仁寻思了一阵儿，心里有个疑问，很长时间了，问明义：“咋不让他干省委书记了？干得好好的，立田没犯错儿吧？”明义苦笑着摇摇头，说：“大哥，这里边的事儿你不懂，这叫政治平衡！”明仁听不懂明义的话，一个劲地摇头，明义怕大哥想多了，只好说：“上层领导跟下边不一样儿，用谁不用谁，这里边有个大学问。”
明仁好像听明白了，说：“你是说，让立田给人家倒腾位置？”明义点头说：“就算是吧。”明仁问：“立田比以前大了，还是小了？”明义说：“大哥，不是大了小了的事儿。立田在中央首长身边工作，职务上亏了，算是重用。”
三官迷糊了一阵儿，醒了。喝了一碗儿茶，脸上精神了，憋了一肚子话，想跟明义倒倒苦水，“明义，这日子咋又倒出溜了？公粮越交越重，摊派越来越多，还让不让咱庄稼人活了！”明义叹了口气说：“这几年，国家基础建设任务很重，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建设不能不搞，一般性地方建设，主要还是依靠地方财政。现在各地土政策很多，政出多门，中央文件精神，很难落实下去。”
三官摇着头，说：“拿咱农民当土财主？这种地呀，得花多少本钱啊！种子、肥料、农药，你说，哪一样儿不花钱？这二年，种地成本高了，土地增产了，收入却低了，一天剥一层皮儿，剥一层皮，哆嗦一阵子，咱庄稼人日子忒难了。”明义说：“三哥，这是个特殊时期，熬熬吧，熬过这几年，兴许好一些。”说了一阵儿话，大家一时口干舌燥，明义安排两人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明义出去买了两大碗豆汁，一堆油条，很快吃了饭。三官明仁惦记着看车耀先，背了一口袋甜瓜，跟着明义出来了。省管理局给明义派了一辆车，下楼的时候，车在楼下停着。
明仁三官几年没来，城里变化很大，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路宽了，车多了，热闹了。一路上，三官把着车窗，看得很兴奋，说：“明仁，怪不得花那么多钱，敢情咱们的提留款，都花到城里来了。花两个钱咱不怕，怕花不到正经地方。”明义笑了笑，说：“三哥，你们常来看看，一年一个样儿，一年一个变化。明年春上，省政府修护城河，一条河水在城里流淌，岸上栽柳，河里养藕，满城都是荷花香。”
明仁很高兴，城里变化大，说明日子还是好过了。明仁想起了一件事儿，问：“明义，水源咋回去了？”明义说：“水源有自己的想法，在城里教书，没意思儿，总觉得学非所用。青年人还是多锻炼锻炼好。他一说，我跟组织部打了声招呼，就放下去了。”三官气哼哼地说：“梅子也跟着下去了！”明义一愣，笑了笑没言语。明仁想起刘庆西嘱咐他的事儿，待要跟明义说，看着明义脸上紧绷绷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进了省高干医院，两人神色不禁凝重了起来。树丛里隐隐的有胡琴声，尖声尖气的念白声，捏着嗓子的唱戏声，韵味儿从树林里飘过来了。三官站住听了听，疑惑地问：“医院里还有戏园子？好像唱的《白蛇传》。”明义一笑，说：“没戏园子。在这里休养的老干部们，练练嗓子，过过戏瘾。车书记身子好的时候，也跟着他们哼哼几声。”
医院走廊里，静得出奇，医生们脖子上吊着听诊器，护士们扭着屁股蛋儿端着托盘儿，咔咔地从身边过去了。三官明仁屏声敛气，跟在明义后面，心快跳出来了。很快到了车耀先的病房，明义站住说：“三哥，你俩先在外边等着，我进去看看。”
明义抽身进了病房，三官拉了明仁一把，两人在门边的连椅上坐下了，刚点了根烟，过来一位护士，老远咧着嘴儿娇媚地笑，到了跟前，和蔼地说：“大爷啊，门边儿上，有吸烟室，这儿可不行！”护士指了指门边儿上的牌子，牌子上写着：“禁止吸烟”。三官不高兴地说：“早说啊！”
两人赶紧把烟攥死了，三官小声嘟念着说：“进城有啥好处，处处儿不自由，你说，这么大的地面儿，呛着谁了？嘁！”一会儿，护士小姐又嗒塔地过来了，三官忙坐正了身子。护士手里端着两杯水，水上漂着两片绿莹莹的茶叶儿，笑微微地说：“大爷，您二老喝口儿水。别吸烟，吸烟没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