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网 书库 都市言情 苍茫 正文 第一四二章(01)

正文 第一四二章(01)

小说:苍茫| 作者:愚三| 类别:都市言情

    雕文刻镂,害农之事也。锦锈纂组,伤女工者也。农事害则饥之本也。女工伤则寒之原也……故上不禁技巧则国贫民侈。——《说苑·反质》

    第一四二章

    水源在家住了两天,就有些魂不守舍,小萍看在眼里,只在心里发狠,却不提让水源走的事儿。村里老少爷们断不了往家跑,农业上的事儿,都来问水源,水源有问必答,大家对水源很钦佩,小萍心里多了些自豪。

    早上起来,水源蹲在水缸跟前洗脸漱口,门前的枣树上,落了一只喜鹊,喜鹊翘着尾巴叽喳了好一阵儿,小龙跑进屋里,翻出一支弹弓来,嗖地一声,一颗石子儿投到树上去了,喜鹊受了惊吓,忽闪着翅膀飞走了。

    小萍出来舀水,看着飞走的影子,心里添了些慌乱。玉兰说:“兴许今儿你爹回来,前些日子说办退休手续,办来办去又没动静了。”小萍淡然地说:“自己家里人出出进进,惊动不了耳报神。”

    小龙吵着爸爸去钓鱼,水源绑了根竹竿,在针鼻里穿了根鱼线,鱼钩像秤钩子似的。玉兰笑着说:“小龙,跟你爸爸到城里上学去吧。”小龙嘟着嘴巴说:“我才不去呢?”玉兰问:“咋了,小龙,为啥不去?”小龙装模作样地说:“我走了,老奶奶咋办?老奶奶说,我是她的拐棍儿,我走了,老奶奶就出不了门儿了。”

    吃了早饭,爷儿俩说好上坝子钓鱼,小萍说洗衣裳,拾掇了一筐衣物,小龙扛着竹竿,迈着大步儿,口里喊着:“一二一,一二一!”一家人出去了。玉兰看着儿子媳妇的背影儿,淡淡地叹息了一声。到了街上,两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背着手在街上闲转,嘟嘟囔囔,不知说啥。见了小萍,好像有话要说,小萍猛地一扭身子,错过去了。

    水源不认的,小萍小声说:“乡里新来的干部。瘦高个子叫陈冠东,矮胖子叫刘庆西。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稀罕物儿,一东一西,大伙儿都说,他俩不是东西,肯定嚼不到一个槽子里,往后准有好戏看。”小萍说完就笑,格儿格儿,很长时间没听见小萍笑了。

    天空瓦蓝瓦蓝,云走云飞,水源心里一下子敞亮了。回了回头,两人站住了,也朝这边看。水源想起王跃全和刘东民,心说,这俩人肯定是一对儿棒槌。矬子里边拔将军!这种人当了官,老百姓不受气才怪。笑了笑,摇着头说:“这一回政府改革动静儿很大,用人很多。前几天,组织部征求意见,问我愿不愿下去,当个乡长镇长啥的,我没同意。还是干点儿实事吧,我不会当官。”

    小萍半是抱怨说:“在学校好好的,省了多少是非,你咋来市里了?横竖儿你支会一声。”水源一笑,说:“在上边教学,环境是不错,空对空,终究学非所用。我一说,二伯很支持,我就下来了。”

    两人说着话儿,显得很亲热,小萍不时地看水源一眼,心里一下子宽了。小萍幽幽地说:“少呆一天回去吧,你刚到市里,好多事儿等着呢。见着水生哥没?”水源说:“见了,他请我吃了一顿饭。嫂子也过去了,民政局有个挂靠企业,嫂子在企业里上班,干部家属,大小有个职务。”

    小萍嘴角翘了翘,淡淡地叹息了一声,声音很小,水源觉得很对不住她,试探地说:“你要愿意,要不,你也过去吧,我给你找个事儿做。”小萍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有这个心,当初应了二大娘二大爷,等不到今天。我不在你跟前,吃饭多注意,别饥一顿饱一顿。”水源答应着,很长时间没跟小萍说这么多话了。

    小萍说:“再等几年说吧,奶奶身子一天不及一天,还能活几年啊。水源,这一阵儿,村里闲话不少,舌头没开刃,可是杀人的刀,我不当事儿,别人当事儿,你是啥样的人,我心里明镜似的,逮不到狐狸惹一腚臊,你和梅子离得远一点。”水源心里一动,说:“小萍,我和梅子没啥,真的没啥。在一块儿工作,躲开不容易。”小萍紧咬着嘴唇,说:“我信!”

    坝子上的水,清凌凌的,微风一吹,皱起一池绿水。水面上浮荡着蓝天白云,蜻蜓在水面上飞掠,一点一点划破水皮儿,漾起一圈一圈好看的波纹,霎时不见了。水源爷儿俩找了一块避静的地方,把鱼线抛下去了,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小龙耐不住性子,在坝身上追赶蜻蜓。儿子在坝子上飞跑,水源也坐不住了,支了渔竿,和小龙在坝子上奔跑,嘎嘎地笑个不停。

    小萍搓洗着衣裳,爷儿俩在坝子上嬉笑,心里喜滋滋的。水源没上大学多好,两个人种种地,放放牲口,那样,水源不会嫌弃他,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庄户日子。水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她的脸又干又黄,她的眼睛,像一颗圆圆的玻璃球,在水里闪着干巴巴的光,她深深叹了口气,劈啪把自己的影子打碎了。

    她和水源多远啊,隔着一座山,一个大学生,一个不识字儿,一个国家干部,一个种庄稼的农民,一个漂亮亮的小伙子,一个傻乎乎的庄户娘们。当初她不该看上水源,不该逼着水源娶她,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不是一辈子呀!一想到这里,她的眼眶里涌满了泪水,泪水让睫毛吊住了,像一个亮闪闪的小灯笼,风一吹,啪地掉在水里。

    远处的柳荫越来越浓了,柳荫下埋着她的娘,她和娘隔着一条长长的水,她心里像马蜂蜇了一毒子,猛地疼起来了。小萍扔下衣裳,望着远处的柳荫,泪水吧嗒了下来,娘,您还好吧?娘,您看见您女婿和外孙了吗?娘,您给我拿个主意儿,我该咋办啊?小萍洗不下去了,泪水像一阵雨,刷刷地飞进水里,和水融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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