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慕田说：“三番修路，和咱啥关系，两条腿能走二十块钱的路？谁有拖拉机谁拿。 ”和田说：“这个钱，老子就是不拿，有本事把老子逮了去，吃两天公家饭。还是公家饭养人，何山蹲了几天公安局，也白了也胖了。”刘花田说：“哪里没人也不行，杨公安护着他呢，顿顿好酒好菜，一个麦季儿，何山一个汗珠子没落，享了两天清福。”
韩大水过来，刘家兄弟不说话了，韩大水为人不差，怕大水难为情，把嘴巴闭上了。韩大水觉得大伙儿的眼光，像火苗子在脸上舔，使劲儿把草帽压了压，不敢抬头了。错过了老槐树，槐树底下开始大声说话，故意让大水听见，花田说：“你说老韩大哥，心里不定憋屈着呢，一辈子干干净净个人儿，偏偏摊上这么一桩不睁眼的糗事儿。”
刘和田说：“不是何松明两口子比狗屎还臭，蛮不讲理，这门儿亲事，倒是可榫可卯。”刘慕田说：“大水呀想开才行，千万别钻了牛角尖，何山和玉芬的事儿，老少爷们谁不知道，大伙儿都点头了。”大水心里热乎乎的，乡亲们牵挂着他呢，走着走着，韩大水的腰，像是直了一些。
场院里一派儿忙乱，机器声嗡嗡地响，扬起的尘土，像一阵儿浓烟，把太阳遮住了。大水进了场院，打麦的是羔子家。羔子头上包着块破布，脸让尘土遮住了，没鼻子没眼睛，像个驴粪蛋儿，明美挥着木锨乱舞，运生和刘杏往脱粒机里抱麦子，麦粒儿像一股泉水，咕嘟咕嘟往外涌。
二水和二水媳妇在场边儿上坐着，大哥进了场院，忙打了声招呼，大水在跟前的木锨把儿上坐下，抽出一根烟卷儿，递给二水。二水说：“羔子打完了，机器归咱使唤，挨了半天号，总算挨上了。”
二水媳妇看着大水发呆，心疼地说：“哥，你在家里歇着吧，我和二水打，不费事儿。”大水沉沉叹了一口气，歉意地说：“让你们跟着受累了，这一季麦子我没操心。”二水问：“放回来了？”大水点点头。二水叹了一口气，说：“别生气了，事儿过去了。”
机器声戛然停了，羔子拽下毛巾，在身上抽打了一阵，羔子像个土驴儿，褪下身上的黄土，显出几分人形来，见大水二水坐着吸烟，羔子走过来了。若在往常，大水懒得理他，这会儿觉得自己身上有亏欠，比谁也小三辈儿，忙递上一根烟，羔子吐出一口黑痰，问：“何山摘解了？”大水点头，明美怕羔子说多了话，使劲儿咳嗽了两声，运生媳妇也说：“爹，您快过来帮运生起场，别耽误事儿。”
羔子看了大水一眼，说：“大水，你呀，一辈子腰没打过弯，我还以为你有几根骨头呢，也是个软包蛋。告了就告了，告到底，让何家蹲大监！你倒好，老大一个鼻子，老大一张脸，给他何松明当褯子。”
羔子跟何松明不对脾气儿，分明为大水抱不平，没唱快的意思儿，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会说话儿，嘴里含了个屎壳郎，一张嘴臭哄哄的。玉芬没给他留脸，韩大水的心活窄了，羔子一说，脸刷地绿了，羔子这样的熊人，居然也敢笑话他，大水觉得脸像生牛皮做的，一会儿木了。
明美大声说：“你少说几句行不行，不说话还能憋死了！”二水媳妇站起来，骂道：“羔子，你这把吃屎的驴嘴，韩家爬出来个虱子，也比你杨家的驴大，不用你唱快，小心一个跟头把门牙磕了去。”这就是庄稼人，一句话就是一把火，明知道烧起来没好处，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刘杏也是个泼辣货，二水媳妇指名道姓骂她公公，气不打一处来，事儿是羔子挑起来的，站着朝这边观望，没好意思还嘴。运生拄着叉杆大声说：“爹，您吃饱了撑的，少管闲事儿！”
羔子没当事儿，笑嘻嘻地说：“二水媳妇，韩家虱子当驴骑，你说那得多大个脸儿啊，玉芬上了花轿，弄多大动静，谁也管不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不明不白把事儿做了，又把人家何山告了，告了就告了，又赔礼道歉把人家请出来，你说你韩家的脸多大？”大水的脸一阵儿铁青。二水媳妇骂：“再不要脸，也没把人家的孩子拉在家里！”
二水媳妇也是急了眼，才说出不中听的话来，运生都是当爹的人了，这些年，早把明美和霍老二的事儿忘干净了，二水媳妇翻箱倒柜，陈芝麻烂谷子，压箱底儿的丑话，兜底儿说出来了。
运生的脸青了，刘杏一手卡着小浪腰，一手指着二水媳妇，两根尖尖的手指，险些戳着二水媳妇的鼻子，破口骂道：“婶子，还是您老会说话，您拉一个我看看，您倒是想拉，回去找照镜子，谁稀罕啊！您没哪个本事儿，浑身马粪味儿，瞎了眼的苍蝇，也不在您身上泛蛆。”二水媳妇是个二茬，过来没几年，在村里没面子，刘杏的话也忒刻薄了，年纪轻轻，没点儿口德。
二水媳妇也是有名的泼辣，粗壮的腰身，气得花枝乱颤，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奔着刘杏的脸就是两巴掌。明美不说话，眼里含着泪，没想到二水媳妇当着儿子媳妇的面儿作践她。
大水气得裤腿索索地抖，像两根抽风的布袋，二水在一边干急眼，又怕媳妇吃了亏，又怕事儿闹大了，韩家的脸面儿，再让人臊一回，大哥还活不活了？刘杏到底年轻力壮，一把裁住二水媳妇的头发，使了一个别腿，把二水媳妇按倒在地上，挥手要打，在场院里滚了起来，二水跳着脚说：“运生，快把你媳妇儿喊住！”运生举着木锨，怕拍在刘杏身上，没敢往下落。
韩大水眼前一阵发黑，太阳像一盏烧枯了的灯，火头儿一点一点小了，金星忽地一闪，熄了，眼前一片黑暗，一片寂静，他心里说，完了，到头了。大水一头栽在地上，一股**辣的尿，从裤管里流出来。
大伙儿一下子愣住了，二水媳妇推了刘杏一把，呆呆地爬起来，二水哭着说：“打啊，打啊，混蛋玩意儿！”明美明白过来了，摸了摸大水的鼻息，大声哭着说：“运生，快把大水送卫生室。”
运生背着大水在路上飞跑。羔子跺着脚说：“你看大水，越活心眼儿越小，担不住一句话儿，多大的事儿啊！”
韩大水过来，刘家兄弟不说话了，韩大水为人不差，怕大水难为情，把嘴巴闭上了。韩大水觉得大伙儿的眼光，像火苗子在脸上舔，使劲儿把草帽压了压，不敢抬头了。错过了老槐树，槐树底下开始大声说话，故意让大水听见，花田说：“你说老韩大哥，心里不定憋屈着呢，一辈子干干净净个人儿，偏偏摊上这么一桩不睁眼的糗事儿。”
刘和田说：“不是何松明两口子比狗屎还臭，蛮不讲理，这门儿亲事，倒是可榫可卯。”刘慕田说：“大水呀想开才行，千万别钻了牛角尖，何山和玉芬的事儿，老少爷们谁不知道，大伙儿都点头了。”大水心里热乎乎的，乡亲们牵挂着他呢，走着走着，韩大水的腰，像是直了一些。
场院里一派儿忙乱，机器声嗡嗡地响，扬起的尘土，像一阵儿浓烟，把太阳遮住了。大水进了场院，打麦的是羔子家。羔子头上包着块破布，脸让尘土遮住了，没鼻子没眼睛，像个驴粪蛋儿，明美挥着木锨乱舞，运生和刘杏往脱粒机里抱麦子，麦粒儿像一股泉水，咕嘟咕嘟往外涌。
二水和二水媳妇在场边儿上坐着，大哥进了场院，忙打了声招呼，大水在跟前的木锨把儿上坐下，抽出一根烟卷儿，递给二水。二水说：“羔子打完了，机器归咱使唤，挨了半天号，总算挨上了。”
二水媳妇看着大水发呆，心疼地说：“哥，你在家里歇着吧，我和二水打，不费事儿。”大水沉沉叹了一口气，歉意地说：“让你们跟着受累了，这一季麦子我没操心。”二水问：“放回来了？”大水点点头。二水叹了一口气，说：“别生气了，事儿过去了。”
机器声戛然停了，羔子拽下毛巾，在身上抽打了一阵，羔子像个土驴儿，褪下身上的黄土，显出几分人形来，见大水二水坐着吸烟，羔子走过来了。若在往常，大水懒得理他，这会儿觉得自己身上有亏欠，比谁也小三辈儿，忙递上一根烟，羔子吐出一口黑痰，问：“何山摘解了？”大水点头，明美怕羔子说多了话，使劲儿咳嗽了两声，运生媳妇也说：“爹，您快过来帮运生起场，别耽误事儿。”
羔子看了大水一眼，说：“大水，你呀，一辈子腰没打过弯，我还以为你有几根骨头呢，也是个软包蛋。告了就告了，告到底，让何家蹲大监！你倒好，老大一个鼻子，老大一张脸，给他何松明当褯子。”
羔子跟何松明不对脾气儿，分明为大水抱不平，没唱快的意思儿，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会说话儿，嘴里含了个屎壳郎，一张嘴臭哄哄的。玉芬没给他留脸，韩大水的心活窄了，羔子一说，脸刷地绿了，羔子这样的熊人，居然也敢笑话他，大水觉得脸像生牛皮做的，一会儿木了。
明美大声说：“你少说几句行不行，不说话还能憋死了！”二水媳妇站起来，骂道：“羔子，你这把吃屎的驴嘴，韩家爬出来个虱子，也比你杨家的驴大，不用你唱快，小心一个跟头把门牙磕了去。”这就是庄稼人，一句话就是一把火，明知道烧起来没好处，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刘杏也是个泼辣货，二水媳妇指名道姓骂她公公，气不打一处来，事儿是羔子挑起来的，站着朝这边观望，没好意思还嘴。运生拄着叉杆大声说：“爹，您吃饱了撑的，少管闲事儿！”
羔子没当事儿，笑嘻嘻地说：“二水媳妇，韩家虱子当驴骑，你说那得多大个脸儿啊，玉芬上了花轿，弄多大动静，谁也管不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不明不白把事儿做了，又把人家何山告了，告了就告了，又赔礼道歉把人家请出来，你说你韩家的脸多大？”大水的脸一阵儿铁青。二水媳妇骂：“再不要脸，也没把人家的孩子拉在家里！”
二水媳妇也是急了眼，才说出不中听的话来，运生都是当爹的人了，这些年，早把明美和霍老二的事儿忘干净了，二水媳妇翻箱倒柜，陈芝麻烂谷子，压箱底儿的丑话，兜底儿说出来了。
运生的脸青了，刘杏一手卡着小浪腰，一手指着二水媳妇，两根尖尖的手指，险些戳着二水媳妇的鼻子，破口骂道：“婶子，还是您老会说话，您拉一个我看看，您倒是想拉，回去找照镜子，谁稀罕啊！您没哪个本事儿，浑身马粪味儿，瞎了眼的苍蝇，也不在您身上泛蛆。”二水媳妇是个二茬，过来没几年，在村里没面子，刘杏的话也忒刻薄了，年纪轻轻，没点儿口德。
二水媳妇也是有名的泼辣，粗壮的腰身，气得花枝乱颤，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奔着刘杏的脸就是两巴掌。明美不说话，眼里含着泪，没想到二水媳妇当着儿子媳妇的面儿作践她。
大水气得裤腿索索地抖，像两根抽风的布袋，二水在一边干急眼，又怕媳妇吃了亏，又怕事儿闹大了，韩家的脸面儿，再让人臊一回，大哥还活不活了？刘杏到底年轻力壮，一把裁住二水媳妇的头发，使了一个别腿，把二水媳妇按倒在地上，挥手要打，在场院里滚了起来，二水跳着脚说：“运生，快把你媳妇儿喊住！”运生举着木锨，怕拍在刘杏身上，没敢往下落。
韩大水眼前一阵发黑，太阳像一盏烧枯了的灯，火头儿一点一点小了，金星忽地一闪，熄了，眼前一片黑暗，一片寂静，他心里说，完了，到头了。大水一头栽在地上，一股**辣的尿，从裤管里流出来。
大伙儿一下子愣住了，二水媳妇推了刘杏一把，呆呆地爬起来，二水哭着说：“打啊，打啊，混蛋玩意儿！”明美明白过来了，摸了摸大水的鼻息，大声哭着说：“运生，快把大水送卫生室。”
运生背着大水在路上飞跑。羔子跺着脚说：“你看大水，越活心眼儿越小，担不住一句话儿，多大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