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里白了媳妇儿一眼，摸起电话说：“老杨，八里洼何山的事儿，你们派出所怎么搞的？唯恐天下不乱！别大事小事往上捅，有啥了不起的！人家说不告了嘛，赶紧放人。 区委刚组建，稳定要紧，稳定压倒一切！对对对，局里问起来算我的，麻溜的，明日把人放了。”
放下电话，刘万里说：“杨公安还算是识时务，明日你们去接人吧。村里要发挥好作用，能调解就调解，把小事弄大了，伤感情不说，不利于安定团结。”三官千恩万谢，要走，刘万里说：“我不送了。你们把文物捎回去，一定好好保管。”
三官说：“刘区长，您难为我们呢，您说拿回去放在哪儿啊，农村里鸡鸭鹅狗不稀罕，万一让猫蹬翻了，多可惜啊。”刘万里说：“好吧，文物受国家保护，我先替你们保管着。”三官和明仁出了院子，还听见刘万里两口子咯咯的笑声。明仁朝院子狠狠啐了一口，头里走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几个人又进了派出所，杨公安李公安还是一人一张报纸，李公安拿着报纸筒儿，啪啪地摔，没见苍蝇啊。杨公安扔下报纸，好像在生谁的气，三官等人小心翼翼站着，等着杨公安发话。
杨公安抠了一阵鼻孔，拽下几根鼻毛，咧着嘴巴说：“你看你们弄得这没屁眼的事儿！没说不给你们办嘛，嗯！真是，蹬鼻子上脸，还没完了你们，你们把咱当啥人了！”三官陪着笑脸说：“杨公安，您别生气，何松年跟刘区长有拐弯儿亲戚，昨天碰上了，问咱来干啥，不说不好，说了几句话，把是非落下了。”
杨公安看了何松年一眼，声音明显小了，问：“你们和老刘啥亲戚儿？别有骡子不牵马。”何松年说：“刘区长妹妹是俺村里，就是三桂啊，小满是俺妹妹，刘区长妹妹的亲婶子，就这层关系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没指望刘区长当回事儿，谁知刘区长是个热心肠。”
杨公安哧地一笑，说：“好你个老何，说得这通乱，谁听明白了？这叫啥亲戚儿，别说八杆子，十杆子也抡不着，你们真有能耐。”何松年吧嗒着嘴，说：“农村亲戚就这样儿，直胡同不叫正经亲戚。”
李公安坐过来，尖声尖气地说：“你们呀，能耐着呢，嘿，瞎子逮蚂蚱，逮着啥算啥。算了，算了，老杨，你老人家打了一辈子鹰，嘁，还是让鹰掐了眼。”杨公安翻着眼皮说：“你别唱快，你小子！快给他们办办手续，把人放了。老魏，面子我给你们了，何山还在三番关着呢，不为着情面儿，给你提溜上去，别说他刘万里，你们找阎王爷也白搭。”很快办完了关系，三官说了几句客气话，杨公安烦躁地说：“老魏，你们，算了，少来这些里格楞！”
何山关在派出所的院子里，挨着厕所门儿，一间小破房子，连个窗子也没有，像间太平室。李公安拎着一大串钥匙，像狗脖子里挂的铃铛圈儿，一路哗啦着响，捅开了大铁锁，哐当打开了门，大声说：“何山，你小子给我滚出来！”何山罩着眼睛出来，对着太阳瞅了一眼，像马蜂蜇了似的，赶紧把头低下了。
何山剃了个大光头，像上了蜡的大白葫芦，规规矩矩站在李公安跟前。李公安吃地一笑说：“何山，你小子，知道犯了什么罪？”何山闷声闷气地说：“有人告就是强奸，没人告是通奸，通奸不负法律责任。李公安，俺俩是自愿的，玉芬说，何山你上来吧，我就上去了，咱没打含糊。”
狗改不了吃屎，何山这把儿臭嘴！大水朝地上吐了一口，刚才还可怜何山，何山一说，恨得牙根儿直痒痒。李公安哧地一笑说：“胡说八道！看来，普法教育还得搞下去。何山，韩玉芬不告你了，不说明你没犯罪事实。往后，你小子记住了，再弄下三滥的事儿，先给你做了绝育，哧地一刀，你小子就是个太监。听明白了没有？”
何山说：“听明白了。”李公安说：“你们几个，帮他把被子捆捆，有几个虱子也提溜回去。”何山呆呆地看了大伙一眼，转身给韩大水跪下去，韩大水冷冷地看着何山磕头，一言不发。
韩大水回了家，一头倒在炕上，半天没动静。大水媳妇怕大水出意外，把一碗凉豆汤端给大水，大水满脸都是泪。大水媳妇问：“他爹，何山放回来了？”韩大水闭着眼不说话，大水媳妇一声长叹，咬着牙根说：“早知玉芬这样的性情儿，下生就抱出去！”
大水泪水哗哗的，哽咽着说：“他娘，我没吃这么大的屈，闺女让人家玩了，我还得给人家作揖。”大水一边说，抬手往自己脸上抡了两刮子，哭着说：“我韩大水犯贱，我韩大水不是人！”大水媳妇眼泪汪汪地说：“别作贱自己了。他爹，养了个孽障，你有啥法儿呀！闺女跳了水坝子，心疼的不还是你？”
韩大水擤了一把鼻涕，说：“杨公安说，韩大水，你还有脸了，一会儿说何山强奸了你闺女，一会儿说玉芬自愿的，你摸摸你的老脸，毛茸茸的，捂上狗皮了吧？他娘，我没脸活了。”
大水媳妇紧紧捂着嘴巴生怕放出声来，浑身哆嗦着说：“他爹呀，我知道你心里屈，不为了芬，咱俩一根绳子挂在枣树上，可我还舍不得死，死了活不回来了。”两口子哭了一阵子，大水蒙怔着穿上鞋，说：“把麦子割回来吧，一场儿风，这一季子庄稼就没了。”
大水媳妇说：“麦子二水两口子抢回来了，在场里摊着呢。你身上松快，喝口水往场院里看看去，脱粒机要是现成，把麦子打出来。”大水到处找镜子，镜子在闺女屋里，发了一阵儿愣，在脸上乱摸乱抓，说：“他娘，你找找我的脸在哪儿？”大水媳妇叹了一声说：“有脸也得活，没脸也得活，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儿了吧！”
韩大水顶着白花花的太阳，往场院里走，脚下的路，像块烧红的铁板，脚板儿烙得生疼。老槐树底下坐着刘家兄弟，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庄稼人嘛，谁也不能把他的嘴缝住。
刘和田说：“听说了吗，陈庄修路呢，三番公路加宽，二十元的集资款。”花田说：“去他娘个蛋，天天集资，不知钱花哪儿去了。”刘和田洋腔怪调地说：“国民党税多，**会多，上边没正事儿。”
放下电话，刘万里说：“杨公安还算是识时务，明日你们去接人吧。村里要发挥好作用，能调解就调解，把小事弄大了，伤感情不说，不利于安定团结。”三官千恩万谢，要走，刘万里说：“我不送了。你们把文物捎回去，一定好好保管。”
三官说：“刘区长，您难为我们呢，您说拿回去放在哪儿啊，农村里鸡鸭鹅狗不稀罕，万一让猫蹬翻了，多可惜啊。”刘万里说：“好吧，文物受国家保护，我先替你们保管着。”三官和明仁出了院子，还听见刘万里两口子咯咯的笑声。明仁朝院子狠狠啐了一口，头里走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几个人又进了派出所，杨公安李公安还是一人一张报纸，李公安拿着报纸筒儿，啪啪地摔，没见苍蝇啊。杨公安扔下报纸，好像在生谁的气，三官等人小心翼翼站着，等着杨公安发话。
杨公安抠了一阵鼻孔，拽下几根鼻毛，咧着嘴巴说：“你看你们弄得这没屁眼的事儿！没说不给你们办嘛，嗯！真是，蹬鼻子上脸，还没完了你们，你们把咱当啥人了！”三官陪着笑脸说：“杨公安，您别生气，何松年跟刘区长有拐弯儿亲戚，昨天碰上了，问咱来干啥，不说不好，说了几句话，把是非落下了。”
杨公安看了何松年一眼，声音明显小了，问：“你们和老刘啥亲戚儿？别有骡子不牵马。”何松年说：“刘区长妹妹是俺村里，就是三桂啊，小满是俺妹妹，刘区长妹妹的亲婶子，就这层关系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没指望刘区长当回事儿，谁知刘区长是个热心肠。”
杨公安哧地一笑，说：“好你个老何，说得这通乱，谁听明白了？这叫啥亲戚儿，别说八杆子，十杆子也抡不着，你们真有能耐。”何松年吧嗒着嘴，说：“农村亲戚就这样儿，直胡同不叫正经亲戚。”
李公安坐过来，尖声尖气地说：“你们呀，能耐着呢，嘿，瞎子逮蚂蚱，逮着啥算啥。算了，算了，老杨，你老人家打了一辈子鹰，嘁，还是让鹰掐了眼。”杨公安翻着眼皮说：“你别唱快，你小子！快给他们办办手续，把人放了。老魏，面子我给你们了，何山还在三番关着呢，不为着情面儿，给你提溜上去，别说他刘万里，你们找阎王爷也白搭。”很快办完了关系，三官说了几句客气话，杨公安烦躁地说：“老魏，你们，算了，少来这些里格楞！”
何山关在派出所的院子里，挨着厕所门儿，一间小破房子，连个窗子也没有，像间太平室。李公安拎着一大串钥匙，像狗脖子里挂的铃铛圈儿，一路哗啦着响，捅开了大铁锁，哐当打开了门，大声说：“何山，你小子给我滚出来！”何山罩着眼睛出来，对着太阳瞅了一眼，像马蜂蜇了似的，赶紧把头低下了。
何山剃了个大光头，像上了蜡的大白葫芦，规规矩矩站在李公安跟前。李公安吃地一笑说：“何山，你小子，知道犯了什么罪？”何山闷声闷气地说：“有人告就是强奸，没人告是通奸，通奸不负法律责任。李公安，俺俩是自愿的，玉芬说，何山你上来吧，我就上去了，咱没打含糊。”
狗改不了吃屎，何山这把儿臭嘴！大水朝地上吐了一口，刚才还可怜何山，何山一说，恨得牙根儿直痒痒。李公安哧地一笑说：“胡说八道！看来，普法教育还得搞下去。何山，韩玉芬不告你了，不说明你没犯罪事实。往后，你小子记住了，再弄下三滥的事儿，先给你做了绝育，哧地一刀，你小子就是个太监。听明白了没有？”
何山说：“听明白了。”李公安说：“你们几个，帮他把被子捆捆，有几个虱子也提溜回去。”何山呆呆地看了大伙一眼，转身给韩大水跪下去，韩大水冷冷地看着何山磕头，一言不发。
韩大水回了家，一头倒在炕上，半天没动静。大水媳妇怕大水出意外，把一碗凉豆汤端给大水，大水满脸都是泪。大水媳妇问：“他爹，何山放回来了？”韩大水闭着眼不说话，大水媳妇一声长叹，咬着牙根说：“早知玉芬这样的性情儿，下生就抱出去！”
大水泪水哗哗的，哽咽着说：“他娘，我没吃这么大的屈，闺女让人家玩了，我还得给人家作揖。”大水一边说，抬手往自己脸上抡了两刮子，哭着说：“我韩大水犯贱，我韩大水不是人！”大水媳妇眼泪汪汪地说：“别作贱自己了。他爹，养了个孽障，你有啥法儿呀！闺女跳了水坝子，心疼的不还是你？”
韩大水擤了一把鼻涕，说：“杨公安说，韩大水，你还有脸了，一会儿说何山强奸了你闺女，一会儿说玉芬自愿的，你摸摸你的老脸，毛茸茸的，捂上狗皮了吧？他娘，我没脸活了。”
大水媳妇紧紧捂着嘴巴生怕放出声来，浑身哆嗦着说：“他爹呀，我知道你心里屈，不为了芬，咱俩一根绳子挂在枣树上，可我还舍不得死，死了活不回来了。”两口子哭了一阵子，大水蒙怔着穿上鞋，说：“把麦子割回来吧，一场儿风，这一季子庄稼就没了。”
大水媳妇说：“麦子二水两口子抢回来了，在场里摊着呢。你身上松快，喝口水往场院里看看去，脱粒机要是现成，把麦子打出来。”大水到处找镜子，镜子在闺女屋里，发了一阵儿愣，在脸上乱摸乱抓，说：“他娘，你找找我的脸在哪儿？”大水媳妇叹了一声说：“有脸也得活，没脸也得活，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儿了吧！”
韩大水顶着白花花的太阳，往场院里走，脚下的路，像块烧红的铁板，脚板儿烙得生疼。老槐树底下坐着刘家兄弟，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庄稼人嘛，谁也不能把他的嘴缝住。
刘和田说：“听说了吗，陈庄修路呢，三番公路加宽，二十元的集资款。”花田说：“去他娘个蛋，天天集资，不知钱花哪儿去了。”刘和田洋腔怪调地说：“国民党税多，**会多，上边没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