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儿出齐了，半个月亮在东天上爬升。小满没心思坐，说：“我到菊花那边看看，看有没帮上忙的。”黑宝说：“我送你几步。”说着陪着小满出了庄稼地，黑宝说：“炕席子下边有几十元钱，给菊花贺贺喜。”小满应了一声，一会儿影子在胡同里消失了。
菊花家灯火通明，把淡淡的月光盖住了。菊花和钟元把盆盆罐罐搬了一天井，又是捆又是扎，恨不能多出几只手来。小满进了院子，大声大气咳嗽了一声，菊花一歪头，见小满进来了，忙直起腰来，抹了一把汗，咧咧嘴说：“二嫂，你咋来了？”小满鼻子里重重出了一口气，说：“菊花，怨我看差了人，平常二嫂长二嫂短，当你是个知心知肺的人，可见是虚的，到了事儿上，二嫂反倒成外人了。”
菊花笑着说：“二嫂，怨我考虑不周全，你别见怪。”小满冷笑了一声说：“菊花，赶明儿混好了，兴许不认的二嫂了。”菊花吐着舌头说：“今儿让你拿住不是了。二嫂，你别不三不四的了，想让你省下一壶醋钱，你倒派起不是来了，愿意花钱你只管来，你送多少我收多少。”
小满说：“想得倒美，我没闲钱补笊篱！”玉兰伸出脑袋，笑着说：“菊花，谁把醋坛子掀翻了，满院子酸不溜丢的！”小满笑着说：“东屋里卖骡子，西屋里伸出鳖脖子。玉兰，你少装亲生的。”小满说着话进了屋，三官媳妇说：“小满，不是啥大事儿，没让菊花跟你说，你少埋怨菊花，怨就怨我吧。这种事儿，不花钱不是事儿，花钱又怕你喊冤枉。”小满哼了一声，说：“婶子，您少给媳妇提路，我可没打算花钱。”
玉兰递给小满一个矮凳，小满坐下了。玉兰说：“有现成的红纸，你铰两剪子江水牙子，把包袱封起来。小满，你听谁说的？”小满接过剪子，剪了几剪子，很快剪出了两对儿蝙蝠，两对儿寿字，一条锯齿似的江水牙子。小满说：“四角里贴上蝙蝠儿，包袱头上贴个寿字，老人家的事儿，打不得半点含糊。”玉兰抬眼说：“问你话呢？”小满故意不搭理玉兰，说：“婶子，今儿媳妇求着你们韩家了，到时候，给俺何家多说几句好话儿。”
三官媳妇愣愣地看了小满一眼，说：“黑宝跟二水的事儿吧，你们低低头过去算了，二水也是犟眼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亲戚堆里呲牙咧嘴多不好。”小满哼了一声说：“婶子，我不是说这事儿，不看在您老的面儿上，我跟二水表叔没完，他挨着地邻挖了壕沟，诳死了好几棵苹果树呢。”玉兰说：“也怨你们，苹果树一天比一天大，下边的根长满了，根扎到二叔地里，二叔能愿意？”
婶子娘儿俩一个鼻孔喘气，好像是她小满拨弄是非，小满的脸，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了，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你甭给我上政治课，赶明儿把苹果树刨了，让二表叔当场院，省得撑你们的眼珠子。”三官媳妇苦笑了一声，说：“小满，我不是袒护你二水叔，你和黑宝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让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到不了今天这地步。”小满赌气不说话了。
水英写好文书，钤了玉皇大帝的金印，把包袱封起来。菊花得了空，赶紧泡了一壶茶，小满推说不喝，神情愣愣的。水英扑哧一笑，说：“二嫂，今儿咋了，没带嘴来？”玉兰笑吟吟地白了小满一眼，说：“你二嫂是撅嘴驴，喝了茶水不回嚼。”小满气呼呼地说：“你才是撅嘴驴呢！”
大家笑了一阵。三官媳妇说：“小满，刚才说了半截话，到底啥事儿？”小满的气慢慢顺过来了，见婶子问，不由笑着说：“何山这鳖种儿，嘴上说的巴巴的，夜里尿的哗哗的，到了真事儿上，舌头不打弯了。何山让玉兰给他说玉芬呢。玉兰，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可别给我推三阻四，谁家的媳妇也不是自己走进家门的。”玉兰摇头说：“我可不行！何山和玉芬的事儿，搁了这么些年，蜘蛛网儿扯满了，你何家没半点儿动静儿，我还以为何山攀了高枝呢。”
水英怕小满想多了，忙说：“婶子，别难为二嫂了，何山跟玉芬兴许有话儿，您一说，没有不成的。”玉兰哼了一声，说：“水英，你少装亲生的，有本事儿你去说去！”三官媳妇笑了几声，说：“何山这孩子倒也说不出别的来，小伙子精神，头脑灵活，就是一把破嘴，叫人气不得火不得。玉兰，你跑一遭儿吧，省得小满给咱娘儿俩脸色看。”
玉兰装作不情愿，说：“我不敢打保票！你二哥两口子在庄里臭烘烘的，跟谁说话也立楞着眼。”小满白了玉兰一眼，咽着唾沫说：“玉兰，你别挑刺儿，二哥是二哥，二嫂是二嫂，何山可是实心实意，为了二哥二嫂这样的难缠，我才不操这份儿闲心。”说了一会儿话，外边的公鸡喔喔地打鸣，天快亮了。
到了三番，天光刚刚放亮，油条油饼铺子刚生火，蓝色的烟霭，在河道上袅娜地飘散，石桥子上有人拿着明晃晃的钢刀，煞有介事地比划，穿着白绸衣练云手的，也有穿着短裤在桥栏上压腿的。城里人就是城里人，人家活得多恣意啊，哪像咱们庄户人，顶着一头露水下地，背着一天星光收工。
菊花家灯火通明，把淡淡的月光盖住了。菊花和钟元把盆盆罐罐搬了一天井，又是捆又是扎，恨不能多出几只手来。小满进了院子，大声大气咳嗽了一声，菊花一歪头，见小满进来了，忙直起腰来，抹了一把汗，咧咧嘴说：“二嫂，你咋来了？”小满鼻子里重重出了一口气，说：“菊花，怨我看差了人，平常二嫂长二嫂短，当你是个知心知肺的人，可见是虚的，到了事儿上，二嫂反倒成外人了。”
菊花笑着说：“二嫂，怨我考虑不周全，你别见怪。”小满冷笑了一声说：“菊花，赶明儿混好了，兴许不认的二嫂了。”菊花吐着舌头说：“今儿让你拿住不是了。二嫂，你别不三不四的了，想让你省下一壶醋钱，你倒派起不是来了，愿意花钱你只管来，你送多少我收多少。”
小满说：“想得倒美，我没闲钱补笊篱！”玉兰伸出脑袋，笑着说：“菊花，谁把醋坛子掀翻了，满院子酸不溜丢的！”小满笑着说：“东屋里卖骡子，西屋里伸出鳖脖子。玉兰，你少装亲生的。”小满说着话进了屋，三官媳妇说：“小满，不是啥大事儿，没让菊花跟你说，你少埋怨菊花，怨就怨我吧。这种事儿，不花钱不是事儿，花钱又怕你喊冤枉。”小满哼了一声，说：“婶子，您少给媳妇提路，我可没打算花钱。”
玉兰递给小满一个矮凳，小满坐下了。玉兰说：“有现成的红纸，你铰两剪子江水牙子，把包袱封起来。小满，你听谁说的？”小满接过剪子，剪了几剪子，很快剪出了两对儿蝙蝠，两对儿寿字，一条锯齿似的江水牙子。小满说：“四角里贴上蝙蝠儿，包袱头上贴个寿字，老人家的事儿，打不得半点含糊。”玉兰抬眼说：“问你话呢？”小满故意不搭理玉兰，说：“婶子，今儿媳妇求着你们韩家了，到时候，给俺何家多说几句好话儿。”
三官媳妇愣愣地看了小满一眼，说：“黑宝跟二水的事儿吧，你们低低头过去算了，二水也是犟眼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亲戚堆里呲牙咧嘴多不好。”小满哼了一声说：“婶子，我不是说这事儿，不看在您老的面儿上，我跟二水表叔没完，他挨着地邻挖了壕沟，诳死了好几棵苹果树呢。”玉兰说：“也怨你们，苹果树一天比一天大，下边的根长满了，根扎到二叔地里，二叔能愿意？”
婶子娘儿俩一个鼻孔喘气，好像是她小满拨弄是非，小满的脸，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了，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你甭给我上政治课，赶明儿把苹果树刨了，让二表叔当场院，省得撑你们的眼珠子。”三官媳妇苦笑了一声，说：“小满，我不是袒护你二水叔，你和黑宝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让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到不了今天这地步。”小满赌气不说话了。
水英写好文书，钤了玉皇大帝的金印，把包袱封起来。菊花得了空，赶紧泡了一壶茶，小满推说不喝，神情愣愣的。水英扑哧一笑，说：“二嫂，今儿咋了，没带嘴来？”玉兰笑吟吟地白了小满一眼，说：“你二嫂是撅嘴驴，喝了茶水不回嚼。”小满气呼呼地说：“你才是撅嘴驴呢！”
大家笑了一阵。三官媳妇说：“小满，刚才说了半截话，到底啥事儿？”小满的气慢慢顺过来了，见婶子问，不由笑着说：“何山这鳖种儿，嘴上说的巴巴的，夜里尿的哗哗的，到了真事儿上，舌头不打弯了。何山让玉兰给他说玉芬呢。玉兰，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可别给我推三阻四，谁家的媳妇也不是自己走进家门的。”玉兰摇头说：“我可不行！何山和玉芬的事儿，搁了这么些年，蜘蛛网儿扯满了，你何家没半点儿动静儿，我还以为何山攀了高枝呢。”
水英怕小满想多了，忙说：“婶子，别难为二嫂了，何山跟玉芬兴许有话儿，您一说，没有不成的。”玉兰哼了一声，说：“水英，你少装亲生的，有本事儿你去说去！”三官媳妇笑了几声，说：“何山这孩子倒也说不出别的来，小伙子精神，头脑灵活，就是一把破嘴，叫人气不得火不得。玉兰，你跑一遭儿吧，省得小满给咱娘儿俩脸色看。”
玉兰装作不情愿，说：“我不敢打保票！你二哥两口子在庄里臭烘烘的，跟谁说话也立楞着眼。”小满白了玉兰一眼，咽着唾沫说：“玉兰，你别挑刺儿，二哥是二哥，二嫂是二嫂，何山可是实心实意，为了二哥二嫂这样的难缠，我才不操这份儿闲心。”说了一会儿话，外边的公鸡喔喔地打鸣，天快亮了。
到了三番，天光刚刚放亮，油条油饼铺子刚生火，蓝色的烟霭，在河道上袅娜地飘散，石桥子上有人拿着明晃晃的钢刀，煞有介事地比划，穿着白绸衣练云手的，也有穿着短裤在桥栏上压腿的。城里人就是城里人，人家活得多恣意啊，哪像咱们庄户人，顶着一头露水下地，背着一天星光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