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仁伸开手掌，果然手心里攥着一把虫子，像没长开身子的蚕虫儿，在明仁的手心里蠕动。 明仁说：“松年，抓紧时间打一遍药，棉铃虫上来了。三哥，先把别的活儿放放，喷一遍药，就省心了。”三官说：“你咋过来了，还以为你割谷去了呢。”明仁说：“到谷地里转了转，棉花叶有虫口儿，刚打了一遍药，虫子又上来了。”
从棉花地插过去，是一大片玉米，这阵儿玉米刚窜红缨，一行儿父本，一行儿母本，父本高大粗壮，母本很瘦弱，蒯刚弄不明白，笑笑说：“地里缺肥料了，庄稼长得不齐整。”三官介绍了一遍，如何配种，如何授粉，蒯刚红着脸儿说：“看看，不懂装懂，典型的官僚主义，官僚主义害死人。刚才我还寻思呢，你们几个都是庄稼把式，不能糊弄庄稼吧。”
三官看了明仁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一期合同到这里吧，明年春上另起炉灶，谁愿意承包谁包。”何松年附和着说：“谁让咱们是党员呢，党员就是冤大头。”明仁说：“还是组里定吧，咱几个说了，他们未必答应呢。”话是说给蒯记者听的，蒯记者好像没太在意，笑了笑没言语。看了一阵儿庄稼，蒯记者感慨地说：“农业的潜力很大，体制不一样，庄稼长势就不一样，主要还是政策问题。都说干农业挣不了钱，你们呢，还是尝到了甜头。”
吃过早饭帮三官割谷子，蒯记者也不推辞，跟着三官进了家门儿。洗了把手，在饭桌儿跟前坐下，早饭是小米稀饭，咸鸭蛋，一碟儿小咸菜，一柳条筐香喷喷的油饼。早上菊花铺子里没事，跟婆婆一道儿做早饭，刚端起饭碗，钟元也过来了，跟蒯记者见了面，大家一块吃饭。
钟元说：“爹，今儿开镰吧，地里剩下咱一份儿，还不够家雀糟蹋的呢。”三官吩咐说：“吃过饭开镰。菊花在铺子里，有空儿跟你娘做饭，钟元跟着割谷子，吃完饭，抓紧把牲口套上。”
钟元看了蒯刚一眼，说：“找几个人割吧，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菊花白了钟元一眼，蒯记者笑微微的没当回事儿，菊花没再吱声。三官说：“忙起来一块儿忙，谁是清闲的？慢慢来吧，天气好，早一天晚一天，没事儿。”
羔子进了门儿，蒯刚在三官家吃饭，脸上不痛快，心说，还不如云游和尚呢，到处化缘，记者是养不熟的狗，哪头炕热往哪头滚。三官说：“志远，坐下吃饭，蒯记者跑不了。”羔子没坐的意思，愣愣地说：“咱挂心人家老蒯呢，一个外乡人，走丢了咋办？老蒯倒好，不吱声不言语，在这儿吃上了。”
蒯刚笑笑说：“老杨，对不住了，跟嫂子说一声。”羔子冷笑着说：“老蒯，有啥对不住的，你又不是咱家的啥人儿，咱没好茶好饭伺候。”三官说：“老杨，蒯记者睡惯了你家的热炕头了，晚上回去睡觉。”羔子没吭声，嘟囔着走了。
吃完了饭，钟元套上大车，三官背了一捆草绳，蒯刚抱着几把镰刀，刚走到胡同口，正巧碰上钟琪。钟琪说：“三叔，我帮您割一天。”钟琪说着话，打量了一眼蒯刚，昨天听说来了个大记者，就是这个眼镜儿吧？三官说：“忙你的吧，好几把镰刀呢。”
三官的话里透着冷淡，他跟刘和田的事儿，兴许三叔知道了，他对不住三叔，大小事儿，一直仰仗着三叔。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刘和田跟他说，省里派下个大记者，专门调查村里的事儿。不是那么回事儿，蒯刚脸上笑着，哪是调查三叔的样子？但凡是个人，谁不想搂根粗腿抱抱？记者也是软耳朵，刚进村就让三叔俘虏了。钟琪的心里生出淡淡的怨愤来，当初不该听刘和田的，和田是没扎毛的雏儿，他知道哪块云彩下雨？
三叔和蒯记者说笑着过去了，钟琪想了想，回家去拿镰刀，不管咋说三叔还是他的三叔，帮三叔一把，去去心里的罪过。进了门儿，媳妇正往外走，钟琪媳妇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咋又回来了？快把谷子摊开晾晾，今儿天气好，场院里多半闲着呢。”
钟琪从墙头上掂起一把镰刀，试了试刃口，说：“你摊去吧，三桂闲着呢，我跟三叔割一天谷。”钟琪媳妇又哼了一声，说：“不告三叔了？你呀，没老鼠胆子，别钻老鼠洞。”钟琪夹起镰刀走了，钟琪媳妇在后边嘟囔着说：“没见你这样的，没半点儿成色，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快到地头，地头上蹲着不少人影子，鼓着腮帮子吸烟。钟元喔喔了两声，骡子站住了。钟元说：“爹，您雇了多少人？”三官抬头一看，地头上坐着几个人吸烟，跟前停着一辆马车，眼里几个人影儿晃，谷子把人挡住了，没看清是谁。三官说：“钟元，看看是谁。”钟元抱怨说：“还能有谁？刘和田，刘花田，刘慕田，一大帮人呢。爹，您快别干了，多大年纪了，还想得罪几辈子人！”三官心里一沉，不会和田领着人抢粮吧。
到了跟前，刘花田站起来了，大声说：“三哥，你们咋才来？大伙想给你割一阵儿，不知哪一片是你的，怕割错了。”大伙儿抱着烟卷儿笑，三官说：“忙你们的吧，没风没火，误不了事儿。”刘和田也说：“光操心大伙的事了，再过一个晌午，粮食落在地里了。”刘慕田不说话，腆着脸儿，光嘿儿嘿儿地笑。
从棉花地插过去，是一大片玉米，这阵儿玉米刚窜红缨，一行儿父本，一行儿母本，父本高大粗壮，母本很瘦弱，蒯刚弄不明白，笑笑说：“地里缺肥料了，庄稼长得不齐整。”三官介绍了一遍，如何配种，如何授粉，蒯刚红着脸儿说：“看看，不懂装懂，典型的官僚主义，官僚主义害死人。刚才我还寻思呢，你们几个都是庄稼把式，不能糊弄庄稼吧。”
三官看了明仁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一期合同到这里吧，明年春上另起炉灶，谁愿意承包谁包。”何松年附和着说：“谁让咱们是党员呢，党员就是冤大头。”明仁说：“还是组里定吧，咱几个说了，他们未必答应呢。”话是说给蒯记者听的，蒯记者好像没太在意，笑了笑没言语。看了一阵儿庄稼，蒯记者感慨地说：“农业的潜力很大，体制不一样，庄稼长势就不一样，主要还是政策问题。都说干农业挣不了钱，你们呢，还是尝到了甜头。”
吃过早饭帮三官割谷子，蒯记者也不推辞，跟着三官进了家门儿。洗了把手，在饭桌儿跟前坐下，早饭是小米稀饭，咸鸭蛋，一碟儿小咸菜，一柳条筐香喷喷的油饼。早上菊花铺子里没事，跟婆婆一道儿做早饭，刚端起饭碗，钟元也过来了，跟蒯记者见了面，大家一块吃饭。
钟元说：“爹，今儿开镰吧，地里剩下咱一份儿，还不够家雀糟蹋的呢。”三官吩咐说：“吃过饭开镰。菊花在铺子里，有空儿跟你娘做饭，钟元跟着割谷子，吃完饭，抓紧把牲口套上。”
钟元看了蒯刚一眼，说：“找几个人割吧，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菊花白了钟元一眼，蒯记者笑微微的没当回事儿，菊花没再吱声。三官说：“忙起来一块儿忙，谁是清闲的？慢慢来吧，天气好，早一天晚一天，没事儿。”
羔子进了门儿，蒯刚在三官家吃饭，脸上不痛快，心说，还不如云游和尚呢，到处化缘，记者是养不熟的狗，哪头炕热往哪头滚。三官说：“志远，坐下吃饭，蒯记者跑不了。”羔子没坐的意思，愣愣地说：“咱挂心人家老蒯呢，一个外乡人，走丢了咋办？老蒯倒好，不吱声不言语，在这儿吃上了。”
蒯刚笑笑说：“老杨，对不住了，跟嫂子说一声。”羔子冷笑着说：“老蒯，有啥对不住的，你又不是咱家的啥人儿，咱没好茶好饭伺候。”三官说：“老杨，蒯记者睡惯了你家的热炕头了，晚上回去睡觉。”羔子没吭声，嘟囔着走了。
吃完了饭，钟元套上大车，三官背了一捆草绳，蒯刚抱着几把镰刀，刚走到胡同口，正巧碰上钟琪。钟琪说：“三叔，我帮您割一天。”钟琪说着话，打量了一眼蒯刚，昨天听说来了个大记者，就是这个眼镜儿吧？三官说：“忙你的吧，好几把镰刀呢。”
三官的话里透着冷淡，他跟刘和田的事儿，兴许三叔知道了，他对不住三叔，大小事儿，一直仰仗着三叔。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刘和田跟他说，省里派下个大记者，专门调查村里的事儿。不是那么回事儿，蒯刚脸上笑着，哪是调查三叔的样子？但凡是个人，谁不想搂根粗腿抱抱？记者也是软耳朵，刚进村就让三叔俘虏了。钟琪的心里生出淡淡的怨愤来，当初不该听刘和田的，和田是没扎毛的雏儿，他知道哪块云彩下雨？
三叔和蒯记者说笑着过去了，钟琪想了想，回家去拿镰刀，不管咋说三叔还是他的三叔，帮三叔一把，去去心里的罪过。进了门儿，媳妇正往外走，钟琪媳妇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咋又回来了？快把谷子摊开晾晾，今儿天气好，场院里多半闲着呢。”
钟琪从墙头上掂起一把镰刀，试了试刃口，说：“你摊去吧，三桂闲着呢，我跟三叔割一天谷。”钟琪媳妇又哼了一声，说：“不告三叔了？你呀，没老鼠胆子，别钻老鼠洞。”钟琪夹起镰刀走了，钟琪媳妇在后边嘟囔着说：“没见你这样的，没半点儿成色，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快到地头，地头上蹲着不少人影子，鼓着腮帮子吸烟。钟元喔喔了两声，骡子站住了。钟元说：“爹，您雇了多少人？”三官抬头一看，地头上坐着几个人吸烟，跟前停着一辆马车，眼里几个人影儿晃，谷子把人挡住了，没看清是谁。三官说：“钟元，看看是谁。”钟元抱怨说：“还能有谁？刘和田，刘花田，刘慕田，一大帮人呢。爹，您快别干了，多大年纪了，还想得罪几辈子人！”三官心里一沉，不会和田领着人抢粮吧。
到了跟前，刘花田站起来了，大声说：“三哥，你们咋才来？大伙想给你割一阵儿，不知哪一片是你的，怕割错了。”大伙儿抱着烟卷儿笑，三官说：“忙你们的吧，没风没火，误不了事儿。”刘和田也说：“光操心大伙的事了，再过一个晌午，粮食落在地里了。”刘慕田不说话，腆着脸儿，光嘿儿嘿儿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