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耀先很难过，老黄说走就走了。 问：“老黄咋走的？”三官说：“村里分地，黄县长跟仲森叔去看地，到了地头上，人就走了。黄县长含了一嘴泥，仲森叔死死攥着两把土。”
车耀先点头，想起他父亲来了，叹息着说：“老黄是个好县长，懂农民，现在懂农民的干部不多了。仲森种了一辈子地，稀罕了一辈子地，是该这么个走法。农民不爱惜土地爱惜什么？这一点，你们要学学仲森。农民啊跟土地分不开，分开了就不叫农民了。”
车耀先在坝子上走了一圈，看得很仔细，问得很仔细，一再跟三官说：“世上的事儿，有一利必有一弊，当时我是不赞成闸坝子的，五八年很凶险，定远牺牲在坝子上。三官，你们一定要管好坝子。”三官答应着，车耀先要去看看泄洪闸，走到半道上，眼前发蒙，一个跄踉，倒在了地上。
三官赶紧把车耀先扶起来，车耀先微微吐了几口气，朝大伙笑笑，好像没力气说话了，哑着嗓子说：“我累了，想睡一觉。三官，别害怕，要是不好，你们跟省委报一声，把我和老黄埋在一起。”说完，慢慢合上了眼睛。
三官吓破了胆子，使劲儿喊了两声：“车书记，车书记！”车耀先脸上苍白着，呼吸越来越小，一时声息俱无。三官哭着说：“松年，快去，快去喊董书记。”何松年吓黄了脸，两腿一下子麻了，软得像麻绳子，跌跌撞撞跑了。
三官紧紧搂着车耀先，满脸泪水，车耀先的脉息很弱，脸上像一张白纸，好像睡着了，又好像走远了。起风了，坝子里的波浪涌荡不止，卷起层层的浪花，哗哗的水声，踩着秋风过来了，又踩着秋风远去了。“车书记，车书记，您醒醒！”三官打了一个激灵，莫非车书记真得不好了？
多少往事儿，好像就在眼前。复查那年，车书记在村里住下了，反反复复给他做工作，“三官，咱们当干部啊，就是为老百姓跑腿服务的，这个官儿啊不好当。你们几个人，好比几根小绳子，合起股来，就是一副好缰绳，为革命拉套，没有一副好绳索不行。不论做啥事儿，心里要装着百姓，这老百姓啊，眼光浅，村里干部，要放长眼光，你们看得远了，群众就看得远了。”
一九五八年车耀先又下来了，八里洼成立人民公社，车书记一句话明杰当了公社书记，三官觉得挺别扭。晚上，车耀先怀里揣着半瓶儿酒，坐到他家的炕头上，两人一人一盅儿，就着几粒炒黄豆粒儿。
车耀先反复嘱咐说：“三官，八里洼公社我交给明杰了，也等于交给你了。公社这一摊儿，明杰肩膀嫩，她挑不动。你替她挑着八里洼，钟富替她挑着八里堡，她肩上就轻松多了。反过来说，你干了公社书记，八里洼大小事儿，还是你的，八里堡不一定听你招呼，工作更难干。”
这些话儿，三官一直想不通，想了多少年，慢慢想通了。一九五八年钟富栽了大跟头，一九六七年明杰含着一肚子冤屈，切腕自杀了，换了是他三官，又会是个啥下场呢？
一九七七年车耀先下来走了一遭儿，跟他坐了半晚上，临走交待说：“三官，我在陈庄搞了个试点，让陈嘉福往前走一步，路子走通了走顺了，八里洼再走，不是信不过你们，八里洼是县里省里的老典型，一动百枝摇，一旦不成功，影响不好。”三官哭一阵儿，想一阵儿，摸摸车耀先的鼻息，似有似无，他的心像碎了一样。
明义飞也似的跑过来了，后边跟着松年老田黑宝，几个人像扎了翅膀，一块儿向这边飞。明义到了跟前，二话没说，掰开车耀先的下巴，塞进了一粒药丸儿。秀桃跌跌撞撞望这边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举着水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把心儿跑出来了。明义说：“黑宝，快把水壶接过来。”黑宝紧跑了几步，接了水壶，秀桃一腚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摇摇晃晃过来了。
明义赶紧给车耀先灌了两口水，趴在车耀先的胸口听了听，车耀先的心脏，像一块跑没了发条的老式闹钟，微弱的心音，慢慢跳荡了起来。三官着急地问道：“董书记，咋样儿？”明义长长舒了一口气，说：“你们别怕，车书记缓过来了。”三官抹着额头的汗，说：“把我吓了个半死。明义，车书记咋回事儿？”明义说：“车书记心脏不好，刚做了心脏搭桥。”
一会儿，车耀先醒过来了，看了看天，歪头挨个儿看了一遍，嘴角一咧，笑了笑，说：“你们吓坏了吧？”明义紧张地说：“车书记，咱回县里吧，到医院瞧瞧。”车耀先盯着明义的脸,坚决地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明义，我想在八里洼住几天，看看乡亲们，看看老黄、仲森，和老哥哥们。”
车耀先点头，想起他父亲来了，叹息着说：“老黄是个好县长，懂农民，现在懂农民的干部不多了。仲森种了一辈子地，稀罕了一辈子地，是该这么个走法。农民不爱惜土地爱惜什么？这一点，你们要学学仲森。农民啊跟土地分不开，分开了就不叫农民了。”
车耀先在坝子上走了一圈，看得很仔细，问得很仔细，一再跟三官说：“世上的事儿，有一利必有一弊，当时我是不赞成闸坝子的，五八年很凶险，定远牺牲在坝子上。三官，你们一定要管好坝子。”三官答应着，车耀先要去看看泄洪闸，走到半道上，眼前发蒙，一个跄踉，倒在了地上。
三官赶紧把车耀先扶起来，车耀先微微吐了几口气，朝大伙笑笑，好像没力气说话了，哑着嗓子说：“我累了，想睡一觉。三官，别害怕，要是不好，你们跟省委报一声，把我和老黄埋在一起。”说完，慢慢合上了眼睛。
三官吓破了胆子，使劲儿喊了两声：“车书记，车书记！”车耀先脸上苍白着，呼吸越来越小，一时声息俱无。三官哭着说：“松年，快去，快去喊董书记。”何松年吓黄了脸，两腿一下子麻了，软得像麻绳子，跌跌撞撞跑了。
三官紧紧搂着车耀先，满脸泪水，车耀先的脉息很弱，脸上像一张白纸，好像睡着了，又好像走远了。起风了，坝子里的波浪涌荡不止，卷起层层的浪花，哗哗的水声，踩着秋风过来了，又踩着秋风远去了。“车书记，车书记，您醒醒！”三官打了一个激灵，莫非车书记真得不好了？
多少往事儿，好像就在眼前。复查那年，车书记在村里住下了，反反复复给他做工作，“三官，咱们当干部啊，就是为老百姓跑腿服务的，这个官儿啊不好当。你们几个人，好比几根小绳子，合起股来，就是一副好缰绳，为革命拉套，没有一副好绳索不行。不论做啥事儿，心里要装着百姓，这老百姓啊，眼光浅，村里干部，要放长眼光，你们看得远了，群众就看得远了。”
一九五八年车耀先又下来了，八里洼成立人民公社，车书记一句话明杰当了公社书记，三官觉得挺别扭。晚上，车耀先怀里揣着半瓶儿酒，坐到他家的炕头上，两人一人一盅儿，就着几粒炒黄豆粒儿。
车耀先反复嘱咐说：“三官，八里洼公社我交给明杰了，也等于交给你了。公社这一摊儿，明杰肩膀嫩，她挑不动。你替她挑着八里洼，钟富替她挑着八里堡，她肩上就轻松多了。反过来说，你干了公社书记，八里洼大小事儿，还是你的，八里堡不一定听你招呼，工作更难干。”
这些话儿，三官一直想不通，想了多少年，慢慢想通了。一九五八年钟富栽了大跟头，一九六七年明杰含着一肚子冤屈，切腕自杀了，换了是他三官，又会是个啥下场呢？
一九七七年车耀先下来走了一遭儿，跟他坐了半晚上，临走交待说：“三官，我在陈庄搞了个试点，让陈嘉福往前走一步，路子走通了走顺了，八里洼再走，不是信不过你们，八里洼是县里省里的老典型，一动百枝摇，一旦不成功，影响不好。”三官哭一阵儿，想一阵儿，摸摸车耀先的鼻息，似有似无，他的心像碎了一样。
明义飞也似的跑过来了，后边跟着松年老田黑宝，几个人像扎了翅膀，一块儿向这边飞。明义到了跟前，二话没说，掰开车耀先的下巴，塞进了一粒药丸儿。秀桃跌跌撞撞望这边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举着水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把心儿跑出来了。明义说：“黑宝，快把水壶接过来。”黑宝紧跑了几步，接了水壶，秀桃一腚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摇摇晃晃过来了。
明义赶紧给车耀先灌了两口水，趴在车耀先的胸口听了听，车耀先的心脏，像一块跑没了发条的老式闹钟，微弱的心音，慢慢跳荡了起来。三官着急地问道：“董书记，咋样儿？”明义长长舒了一口气，说：“你们别怕，车书记缓过来了。”三官抹着额头的汗，说：“把我吓了个半死。明义，车书记咋回事儿？”明义说：“车书记心脏不好，刚做了心脏搭桥。”
一会儿，车耀先醒过来了，看了看天，歪头挨个儿看了一遍，嘴角一咧，笑了笑，说：“你们吓坏了吧？”明义紧张地说：“车书记，咱回县里吧，到医院瞧瞧。”车耀先盯着明义的脸,坚决地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明义，我想在八里洼住几天，看看乡亲们，看看老黄、仲森，和老哥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