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民立君，所以养之也。 养民之道，在爱其力。民力足则生养遂，生养遂则教化行而风俗美，故为政以民力为重也。——《近思录﹒卷八》
第一三二章
这一阵儿，白云一直蹲在八里堡。时序过了白露，秋收工作陆陆续续开始了，这一段县委工作很忙，昨天回去开了一个会，今儿一早赶回来了，县委的其他同志也派下去了，有事儿回去处理事儿，没事儿大家蹲在下面，吃派饭，搞调研，帮老百姓打算打算。
吃过早饭，白云在街上转了一圈，老吕说，今儿他派到月娥家去了。月娥家人口多，能干活的却不多，在村里算是困难户。人口多有人口多的好处，月娥家分了一口骡子，不用跟人搭伙，省了不少口舌是非。
月娥一家人，拆东借西凑办了几个钱，置办了一辆枣木大车，分骡子的时候，鞍鞯、笼嘴、肚带、大绳齐全，骡子等于带着嫁妆进的门儿，骡子在家里的地位，也是响当当的，除了不能当家作主，不能上桌儿吃饭，不能上炕睡觉，比主人一点儿也不差。
白云抬脚进了门儿，月娥男人腰里扎着草绳，蹲在地上霍霍地磨镰。昨天场院滚出来了，今儿晾一天，正好使场。社会牵着骡子往外走，咧嘴笑了笑，妮包着头巾在后边跟前，手里提着笼嘴肚带，笑了笑，叫了声姨夫，白了社会一眼说：“社会，你咋不吭声儿，还不如牲口，牲口还知道挪挪身子。”
社会让妮说了两句，红着脸说：“我不知叫啥？叫白书记生分，叫姨夫，我张不开嘴。”白云问：“上哪儿？”妮说：“三十亩地。姨夫，您在家歇着吧，活不多。”妮说着和社会套牲口去了。
月娥男人听见白云说话，忙立起身子，试了试镰刀的刃口，说：“白书记，您屋里坐吧。不忙，庄稼活儿不是一天干的。”白云说：“不坐了。”地上有一捆草绳，白云抱着草绳出来了。
妮帮着社会套好牲口，白云把草绳扔到大车上，好多人轱辘着大车往地里走，亲切地跟白云打招呼，“白书记，明儿上俺家吃去，葱花油饼炒鸡蛋。”“白书记，俺家的骡子该钉掌子了，您过去搭把手儿。”白云笑着一一答应下来。
妮生气地说：“姨夫，您还是赶紧回县里吧，也好意思儿，喝来呼去的，您又不是谁家顾的短工子。”白云说：“妮，当干部就是为大伙儿服务的，在县里喝大茶，身上自在，心里不自在。”妮说：“姨夫，别轻的重的抢着干，您不是庄稼人，身子受不了。”
月娥男人抱着几把儿镰刀出来了，没见厌恶两口子出来，妮一脸不高兴，嘟囔着说：“大哥大嫂呢？”月娥男人说：“你大哥啊嘴里没噙嚼子，谁也拢不住他，随他去吧。”妮气哼哼地说：“吃饭的时候，满眼里都是筷子，干活就找不着人了。爹，干脆分家吧，农业社都分了，别说咱穷家破业的。”妮嘟囔两句就算了，社会怕老婆，妮说啥只有听的份儿，轱辘着大车头里走了。
白云跟月娥男人一道儿走，问：“老杨，明年咋盘算？还是种几亩经济作物，活儿轻省，收成比种庄稼好。”月娥男人摇着头说：“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兄弟不和，种啥也不照盘算。还是种庄稼吧，种庄稼不省力气省心。您都看见了，不怨妮挑理，厌恶两口子没指望，一个贪吃贪喝，一个懒得不着边儿。”
白云说：“八里洼搞种子培育，一斤种子的价钱，值十几斤粮食钱，明年还有不少人家种桑苗呢。陈庄种了几百亩瓜，头茬儿瓜上市了，价钱好着呢。”月娥男人哧地一笑，说：“咱不跟人家比，种地不喜欢精明人，旁门歪道，不是庄稼种儿。老天爷公道着呢，有挣的时候，就有赔的时候，天上不会掉馅饼。”
到了谷地里，白云掐了一个谷穗儿，在手心里捻了捻，轻轻吹了一口，金黄的谷粒儿，像一撮金沙，沉甸甸的。这一片谷子少说也有几百亩，轻风一吹，谷穗儿擦出刷刷的响声。白云问：“怎么叫三十亩地，这片儿地少说也有百巴亩。”
月娥男人说：“这地有来头呢，梁家刚来八里堡安家，屯大户人家的地种，暗地里给管家使了好处，把这一片儿地租给了梁家。主人地多没数儿，到了年底主家收租子，问管家梁家多少地亩，管家说三十亩，主人没话说，为了掩主人的耳目，这片儿地就叫三十亩地。人心隔肚皮，管家有几个不坑主子的！”白云说：“开镰吧？”月娥男人说：“过两个晌午不迟，来了不能空着车回去，开镰吧。”几个人腰一弯，耳边一片刷刷的响声，谷子一片片撂倒了。
割了两个来回，厌恶和他媳妇才来，两口子不忙着弯腰割谷子，站在地头上看风景。一边是毛头娘和毛头爹，也是刚到，人口少，和人家合着分了一口骡子，今儿骡子在人家干活儿，只好扛着扁担来。毛头娘尖声尖气地说：“厌恶啊，别累着你媳妇了，这么鲜亮个人，你舍得呀！”厌恶吸溜着鼻子说：“小姐身子丫鬟命，下生带着把嘴儿，不干活谁养活她。”
第一三二章
这一阵儿，白云一直蹲在八里堡。时序过了白露，秋收工作陆陆续续开始了，这一段县委工作很忙，昨天回去开了一个会，今儿一早赶回来了，县委的其他同志也派下去了，有事儿回去处理事儿，没事儿大家蹲在下面，吃派饭，搞调研，帮老百姓打算打算。
吃过早饭，白云在街上转了一圈，老吕说，今儿他派到月娥家去了。月娥家人口多，能干活的却不多，在村里算是困难户。人口多有人口多的好处，月娥家分了一口骡子，不用跟人搭伙，省了不少口舌是非。
月娥一家人，拆东借西凑办了几个钱，置办了一辆枣木大车，分骡子的时候，鞍鞯、笼嘴、肚带、大绳齐全，骡子等于带着嫁妆进的门儿，骡子在家里的地位，也是响当当的，除了不能当家作主，不能上桌儿吃饭，不能上炕睡觉，比主人一点儿也不差。
白云抬脚进了门儿，月娥男人腰里扎着草绳，蹲在地上霍霍地磨镰。昨天场院滚出来了，今儿晾一天，正好使场。社会牵着骡子往外走，咧嘴笑了笑，妮包着头巾在后边跟前，手里提着笼嘴肚带，笑了笑，叫了声姨夫，白了社会一眼说：“社会，你咋不吭声儿，还不如牲口，牲口还知道挪挪身子。”
社会让妮说了两句，红着脸说：“我不知叫啥？叫白书记生分，叫姨夫，我张不开嘴。”白云问：“上哪儿？”妮说：“三十亩地。姨夫，您在家歇着吧，活不多。”妮说着和社会套牲口去了。
月娥男人听见白云说话，忙立起身子，试了试镰刀的刃口，说：“白书记，您屋里坐吧。不忙，庄稼活儿不是一天干的。”白云说：“不坐了。”地上有一捆草绳，白云抱着草绳出来了。
妮帮着社会套好牲口，白云把草绳扔到大车上，好多人轱辘着大车往地里走，亲切地跟白云打招呼，“白书记，明儿上俺家吃去，葱花油饼炒鸡蛋。”“白书记，俺家的骡子该钉掌子了，您过去搭把手儿。”白云笑着一一答应下来。
妮生气地说：“姨夫，您还是赶紧回县里吧，也好意思儿，喝来呼去的，您又不是谁家顾的短工子。”白云说：“妮，当干部就是为大伙儿服务的，在县里喝大茶，身上自在，心里不自在。”妮说：“姨夫，别轻的重的抢着干，您不是庄稼人，身子受不了。”
月娥男人抱着几把儿镰刀出来了，没见厌恶两口子出来，妮一脸不高兴，嘟囔着说：“大哥大嫂呢？”月娥男人说：“你大哥啊嘴里没噙嚼子，谁也拢不住他，随他去吧。”妮气哼哼地说：“吃饭的时候，满眼里都是筷子，干活就找不着人了。爹，干脆分家吧，农业社都分了，别说咱穷家破业的。”妮嘟囔两句就算了，社会怕老婆，妮说啥只有听的份儿，轱辘着大车头里走了。
白云跟月娥男人一道儿走，问：“老杨，明年咋盘算？还是种几亩经济作物，活儿轻省，收成比种庄稼好。”月娥男人摇着头说：“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兄弟不和，种啥也不照盘算。还是种庄稼吧，种庄稼不省力气省心。您都看见了，不怨妮挑理，厌恶两口子没指望，一个贪吃贪喝，一个懒得不着边儿。”
白云说：“八里洼搞种子培育，一斤种子的价钱，值十几斤粮食钱，明年还有不少人家种桑苗呢。陈庄种了几百亩瓜，头茬儿瓜上市了，价钱好着呢。”月娥男人哧地一笑，说：“咱不跟人家比，种地不喜欢精明人，旁门歪道，不是庄稼种儿。老天爷公道着呢，有挣的时候，就有赔的时候，天上不会掉馅饼。”
到了谷地里，白云掐了一个谷穗儿，在手心里捻了捻，轻轻吹了一口，金黄的谷粒儿，像一撮金沙，沉甸甸的。这一片谷子少说也有几百亩，轻风一吹，谷穗儿擦出刷刷的响声。白云问：“怎么叫三十亩地，这片儿地少说也有百巴亩。”
月娥男人说：“这地有来头呢，梁家刚来八里堡安家，屯大户人家的地种，暗地里给管家使了好处，把这一片儿地租给了梁家。主人地多没数儿，到了年底主家收租子，问管家梁家多少地亩，管家说三十亩，主人没话说，为了掩主人的耳目，这片儿地就叫三十亩地。人心隔肚皮，管家有几个不坑主子的！”白云说：“开镰吧？”月娥男人说：“过两个晌午不迟，来了不能空着车回去，开镰吧。”几个人腰一弯，耳边一片刷刷的响声，谷子一片片撂倒了。
割了两个来回，厌恶和他媳妇才来，两口子不忙着弯腰割谷子，站在地头上看风景。一边是毛头娘和毛头爹，也是刚到，人口少，和人家合着分了一口骡子，今儿骡子在人家干活儿，只好扛着扁担来。毛头娘尖声尖气地说：“厌恶啊，别累着你媳妇了，这么鲜亮个人，你舍得呀！”厌恶吸溜着鼻子说：“小姐身子丫鬟命，下生带着把嘴儿，不干活谁养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