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有动静，脚步声很轻，他当是小萍来着，轻轻摸了摸脸上的伤口，伤成这样子，小萍见了不定多心疼呢。“大爷！”他心里一凉，是何山。何山到了跟前，怯怯地说：“大爷，我来给您道歉，您别和俺爹一般见识。”松年吼了一声：“何山，哪儿凉快哪儿凉快去！”
何山腆着脸说：“大爷，俺爹是俺爹，我是我，俺爷俩尿不到一个壶里。”何山平常也算孝敬他，松年心里的气小了，何山说：“他抽了您一鞭子，抽在他心上了，上午没吃饭。”何松年冷笑了一声，说：“你爹恨不得一鞭子把我抽死，何山，你少来猫哭老鼠！”何山说：“亲兄弟为了一口骡子，哼，俺爹呀，越老脾气越壮，一辈子没混下个人缘儿。”
何山看着何松年的脸，说：“大爷，您不解气儿，您抽我一鞭子，我可是负荆请罪。”何山手里果然攥着一根鞭子，何松年一下子心软了，说：“何山，是我不对，还是你爹不对？”何山说：“这还用问吗，当然俺爹不对。别说对骡子，对我也没点儿疼热，没法儿叫他一声爹，不是亲父子，我才不理他这个茬子呢。”
何山一句话，把松年的嘴堵住了，何山说：“大爷，到秋上收了粮食，要是价钱好，弄匹骡子养着，省得跟俺爹置气。”爷儿俩说了会儿话，何山说：“大爷，不就二亩地嘛，小菜一碟。到晚上，我把拖拉机开出去，一个来回，保证给您收拾得利利落落。您怕墒沟是吧，多耙两遍儿，多深的墒沟平不了？”
何松年说：“拖拉机是村里的，不能用。”何山一笑，说：“大爷，我跟三官商量好了，一个钟头二十斤粮食，先记在账上，秋上收粮食，还是村里的收入。”何松年听着扎耳朵，训斥着说：“三官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人家孙子比你小几岁？”何山红脸一笑，说：“我就一把臭嘴，吃饭当嘴使，不吃饭当腚使，满嘴里喷粪。”松年呲牙笑了。
到了晚上，何山把拖拉机开到地头上去了，月亮灿白如洗，清虚虚的光辉，照在无边的原野上，杨树杈上的喜鹊，在月光里喳喳地叫着，拖拉机一响，振着翅膀飞远了。二亩半地，很窄的一溜儿，拖拉机跑了两个来回，就犁完了。何山挂上耙，细细地耙了几遍，地里很平整。
何山熄了火，说：“咋样儿？大爷，您这点儿地，还不够拖拉机塞牙缝的呢。”何松年很高兴，犯了几天愁，不出半小时，拾掇利落了。心里不觉懊悔起来，早知这样儿，犯不上和松明斗嘴拌舌。何山说：“看着吧，分地眼前是个好事儿，过不去十年二十年，还得合起来。越种越原始，就不叫社会主义。”
松年给牲口添了两把儿草料，饮了一桶麸皮儿水，觉得身子发酸，肚子里的心事搁下了，眼睛一闭，坦然入梦了。睡了一会儿，身子就起来了，也不知往哪儿走，月光白花花的，影子在地上拖着，过了街口，一片儿一眼望不到边的庄稼地，一片儿高粱，齐崭崭的随风荡漾，高粱半人高了，秸秆又粗又壮，另一片儿是谷子，谷子秀穗了，沉甸甸的谷穗儿半尺多长，自从入了社，哪见这么好的庄稼！
突然，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漫天浑黄，只听耳边咔嚓咔嚓一阵儿响，高粱谷子全撂倒在地里了。心里猛地一哆嗦，吓醒了。窗上月影子珊珊地动，翻了一个身，又迷糊着了。
他背着个钱褡子，像是赶陈庄集，集上人山人海，他在人堆挤来挤去，也不知买啥，挤了一阵儿，猛地看见学田了，心里好生纳闷，学田死了多少年了，咋在集上碰见他？学田一身青布衣裳，腰里扎着一根白布条儿，头上一顶毡帽，毡帽上也是一方儿白布。心说，学田忒不讲究了，不是给谁戴孝吧？
学田朝他摆手，明知道学田死了，他还是过去了。学田说：“松年，有年头不见了，你没见老。咋样儿，听说分地了？”松年说：“分了。学田，你走早了，晚走几年，分十几亩地种种。小满黑宝分了十几亩呢。”
何山腆着脸说：“大爷，俺爹是俺爹，我是我，俺爷俩尿不到一个壶里。”何山平常也算孝敬他，松年心里的气小了，何山说：“他抽了您一鞭子，抽在他心上了，上午没吃饭。”何松年冷笑了一声，说：“你爹恨不得一鞭子把我抽死，何山，你少来猫哭老鼠！”何山说：“亲兄弟为了一口骡子，哼，俺爹呀，越老脾气越壮，一辈子没混下个人缘儿。”
何山看着何松年的脸，说：“大爷，您不解气儿，您抽我一鞭子，我可是负荆请罪。”何山手里果然攥着一根鞭子，何松年一下子心软了，说：“何山，是我不对，还是你爹不对？”何山说：“这还用问吗，当然俺爹不对。别说对骡子，对我也没点儿疼热，没法儿叫他一声爹，不是亲父子，我才不理他这个茬子呢。”
何山一句话，把松年的嘴堵住了，何山说：“大爷，到秋上收了粮食，要是价钱好，弄匹骡子养着，省得跟俺爹置气。”爷儿俩说了会儿话，何山说：“大爷，不就二亩地嘛，小菜一碟。到晚上，我把拖拉机开出去，一个来回，保证给您收拾得利利落落。您怕墒沟是吧，多耙两遍儿，多深的墒沟平不了？”
何松年说：“拖拉机是村里的，不能用。”何山一笑，说：“大爷，我跟三官商量好了，一个钟头二十斤粮食，先记在账上，秋上收粮食，还是村里的收入。”何松年听着扎耳朵，训斥着说：“三官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人家孙子比你小几岁？”何山红脸一笑，说：“我就一把臭嘴，吃饭当嘴使，不吃饭当腚使，满嘴里喷粪。”松年呲牙笑了。
到了晚上，何山把拖拉机开到地头上去了，月亮灿白如洗，清虚虚的光辉，照在无边的原野上，杨树杈上的喜鹊，在月光里喳喳地叫着，拖拉机一响，振着翅膀飞远了。二亩半地，很窄的一溜儿，拖拉机跑了两个来回，就犁完了。何山挂上耙，细细地耙了几遍，地里很平整。
何山熄了火，说：“咋样儿？大爷，您这点儿地，还不够拖拉机塞牙缝的呢。”何松年很高兴，犯了几天愁，不出半小时，拾掇利落了。心里不觉懊悔起来，早知这样儿，犯不上和松明斗嘴拌舌。何山说：“看着吧，分地眼前是个好事儿，过不去十年二十年，还得合起来。越种越原始，就不叫社会主义。”
松年给牲口添了两把儿草料，饮了一桶麸皮儿水，觉得身子发酸，肚子里的心事搁下了，眼睛一闭，坦然入梦了。睡了一会儿，身子就起来了，也不知往哪儿走，月光白花花的，影子在地上拖着，过了街口，一片儿一眼望不到边的庄稼地，一片儿高粱，齐崭崭的随风荡漾，高粱半人高了，秸秆又粗又壮，另一片儿是谷子，谷子秀穗了，沉甸甸的谷穗儿半尺多长，自从入了社，哪见这么好的庄稼！
突然，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漫天浑黄，只听耳边咔嚓咔嚓一阵儿响，高粱谷子全撂倒在地里了。心里猛地一哆嗦，吓醒了。窗上月影子珊珊地动，翻了一个身，又迷糊着了。
他背着个钱褡子，像是赶陈庄集，集上人山人海，他在人堆挤来挤去，也不知买啥，挤了一阵儿，猛地看见学田了，心里好生纳闷，学田死了多少年了，咋在集上碰见他？学田一身青布衣裳，腰里扎着一根白布条儿，头上一顶毡帽，毡帽上也是一方儿白布。心说，学田忒不讲究了，不是给谁戴孝吧？
学田朝他摆手，明知道学田死了，他还是过去了。学田说：“松年，有年头不见了，你没见老。咋样儿，听说分地了？”松年说：“分了。学田，你走早了，晚走几年，分十几亩地种种。小满黑宝分了十几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