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宝心里一喜，往三官跟前凑了凑，说：“三叔，您包不包？不管啥价钱，您包我就包。”三官一笑，心说，看着黑宝忠厚，倒比学田精明，三官说：“黑宝，三叔啊年纪大了，不能跟你们比。”
黑宝泄了气，说：“三叔，您不包，我也不包。”三官说：“先报上名再说吧，三叔是干部，大伙儿愿意种，我就退出来。”小满一时摸不着上下，黑宝说：“我报上个名儿，您抽了头，一块把侄儿捎出来。”三官嘿嘿笑了两声，起身走了。
半夜里黑宝给牲口添了两把儿草料，打了一个盹，鸡叫两遍，悄悄下了炕，细细地喂了一遍牲口，牵着牲口下了地。地里潮气很大，刚刚冒出的草芽儿上，结着亮晶晶的水珠儿。
黑宝套上牲口，拍拍大青骡子的脖子，说：“老青，不怨主子不疼你，节气顶节气，一步慢了赶不上趟头，等过些日子，有你歇着的时候。”说着话，犁把往地里一插，轻轻甩了甩鞭子，一个脆亮的鞭花，在骡子的耳梢上响了一声，老青听话地走开了。清风在头顶飞掠，月光如水，凉津津甜丝丝软绵绵的雾气，缭绕不散。
一匹牲口，一个人影儿，开垦着月光，开垦着雾气，开垦着湿漉漉的清晨，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好似皮影戏上的画。新犁开的土地，散发着淡淡的泥土香，黑宝心里醉微微的了，多好！他心里感叹道。
脚下的地，松软肥沃，踩一脚，跟着上来一股凉凉的湿气。这片儿地学大寨那几年，深翻了几遍，是村里最好的“海绵田”，地儿涵养好，地力也好，冬里落一场深雪，把地培实了，一场大冻，跟着就是暖融融的阳光，春汛说开就开了。
黑宝心里发急，墒情多好啊，早一天犁出来，太阳一晒，热力一直往下走，把土烘得暖暖的，种子播下去，出得快，苗儿也旺。再过几天谷雨，清明十天下种儿，七宿麦子八宿谷，不几天一地绿苗，不到夏至，开始剜谷苗，跟着锄二遍地，多划一遍锄，地松散了，水分保住了，一遍一遍的活儿，不能烦，也不能懒，种地是个良心买卖，多一遍活儿，庄稼多一分收成。
耕了几个来回，身上热了，干脆脱下褂子，赤膊耕了一阵子，大青骡子咝咝地喘着气，不时嗅嗅地上的泥土，噗噜噜喷个响鼻。黑黝黝的膀子，黑黝黝的土地，庄稼人就是土地，土地就是庄稼人，地是人，人是地，你分不清。种子埋在地里，庄稼长在身上，少受一遍劳累，秋上就看出来了，人勤地不懒，一份耕耘一分收成，是这么说的吧。
天慢慢亮了起来，地里的雾气渐渐淡了，田野里的景物儿，像泡在洗像液里的相片，慢慢变得清晰了。天空高远，深青色的天幕，虚虚的月影，启明星上来了，东天上一抹彤云，像一片扎染的彩绸，染得好看，染得自在。
曙色越来越明亮了，红色也越来越淡，今儿是个好天气。地边的杨树上，喜鹊醒了，两只喜鹊一上一下欢快地跳跃，喳喳，喳喳！黑宝往树上看了一眼，心说，肯定是一对小夫妻呢，快下蛋了吧？喜鹊叼着棒儿，筑造着暖暖的鸟巢，不出一个月，窝里就是四只喜鹊，也可能六只，这就是一个家庭，一个热乎乎的小家。
喜鹊窝比往年矮一些，今年风大是定了的，本来想种几亩高粱，还是算了吧，高粱怕风，一场儿风，收成准打折扣儿。回头看看，犁了有亩半地了吧，还是夜里干活好，凉爽，出活儿，也清静。黑宝看了大青骡子一眼，好像骡子冒汗了，他说：“老伙计，咱俩再走一个来回，你呀，喘口气儿。”
小满踩着谷茬子过来了，大声说：“黑宝，你咋不知道心疼牲口？快歇着吧！”黑宝咧了咧嘴，吆喝住牲口。小满把地上的褂子拣起来，披在黑宝身上，抱怨说：“光图一时痛快，闪了风咋办？”黑宝累了，在地上坐下，捂了一锅烟，吧嗒了两口。小满解了绳套，把牲口牵出来，心疼地说：“看把牲口累的，狠心贼！”
黑宝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你就知道心疼牲口！”小满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熟鸡蛋，往黑宝手里一塞，白了黑宝一眼，说：“一对儿牲口，你让我疼谁的事儿。”黑宝嘿儿嘿儿地笑着，在手心里搓了一把，两个鸡蛋，几口咽下去了。
小满把绳索往肩上一挂，说：“黑宝，吃完鸡蛋有力气了吧？咱俩走一遭儿。”黑宝不忍心，哪能把老婆当牲口使唤呢，说：“算了吧，你又不是匹骒马。”小满哼了一声，黑宝把犁铧提了提，两人犁了一阵儿，黑宝说：“小满，不犁了吧，我怕头顶上落雷。”
钟琪在家等了半天，黑宝没给他送牲口，生了一阵儿气。钟琪媳妇说：“你就是个死性子，指望他给你送过来，等到猴年马月吧。小满不地道，当初跃进给云芝办事儿，小满恨不得叫我一声娘，到了这，不用人了，才懒得看你一眼呢。”
黑宝泄了气，说：“三叔，您不包，我也不包。”三官说：“先报上名再说吧，三叔是干部，大伙儿愿意种，我就退出来。”小满一时摸不着上下，黑宝说：“我报上个名儿，您抽了头，一块把侄儿捎出来。”三官嘿嘿笑了两声，起身走了。
半夜里黑宝给牲口添了两把儿草料，打了一个盹，鸡叫两遍，悄悄下了炕，细细地喂了一遍牲口，牵着牲口下了地。地里潮气很大，刚刚冒出的草芽儿上，结着亮晶晶的水珠儿。
黑宝套上牲口，拍拍大青骡子的脖子，说：“老青，不怨主子不疼你，节气顶节气，一步慢了赶不上趟头，等过些日子，有你歇着的时候。”说着话，犁把往地里一插，轻轻甩了甩鞭子，一个脆亮的鞭花，在骡子的耳梢上响了一声，老青听话地走开了。清风在头顶飞掠，月光如水，凉津津甜丝丝软绵绵的雾气，缭绕不散。
一匹牲口，一个人影儿，开垦着月光，开垦着雾气，开垦着湿漉漉的清晨，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好似皮影戏上的画。新犁开的土地，散发着淡淡的泥土香，黑宝心里醉微微的了，多好！他心里感叹道。
脚下的地，松软肥沃，踩一脚，跟着上来一股凉凉的湿气。这片儿地学大寨那几年，深翻了几遍，是村里最好的“海绵田”，地儿涵养好，地力也好，冬里落一场深雪，把地培实了，一场大冻，跟着就是暖融融的阳光，春汛说开就开了。
黑宝心里发急，墒情多好啊，早一天犁出来，太阳一晒，热力一直往下走，把土烘得暖暖的，种子播下去，出得快，苗儿也旺。再过几天谷雨，清明十天下种儿，七宿麦子八宿谷，不几天一地绿苗，不到夏至，开始剜谷苗，跟着锄二遍地，多划一遍锄，地松散了，水分保住了，一遍一遍的活儿，不能烦，也不能懒，种地是个良心买卖，多一遍活儿，庄稼多一分收成。
耕了几个来回，身上热了，干脆脱下褂子，赤膊耕了一阵子，大青骡子咝咝地喘着气，不时嗅嗅地上的泥土，噗噜噜喷个响鼻。黑黝黝的膀子，黑黝黝的土地，庄稼人就是土地，土地就是庄稼人，地是人，人是地，你分不清。种子埋在地里，庄稼长在身上，少受一遍劳累，秋上就看出来了，人勤地不懒，一份耕耘一分收成，是这么说的吧。
天慢慢亮了起来，地里的雾气渐渐淡了，田野里的景物儿，像泡在洗像液里的相片，慢慢变得清晰了。天空高远，深青色的天幕，虚虚的月影，启明星上来了，东天上一抹彤云，像一片扎染的彩绸，染得好看，染得自在。
曙色越来越明亮了，红色也越来越淡，今儿是个好天气。地边的杨树上，喜鹊醒了，两只喜鹊一上一下欢快地跳跃，喳喳，喳喳！黑宝往树上看了一眼，心说，肯定是一对小夫妻呢，快下蛋了吧？喜鹊叼着棒儿，筑造着暖暖的鸟巢，不出一个月，窝里就是四只喜鹊，也可能六只，这就是一个家庭，一个热乎乎的小家。
喜鹊窝比往年矮一些，今年风大是定了的，本来想种几亩高粱，还是算了吧，高粱怕风，一场儿风，收成准打折扣儿。回头看看，犁了有亩半地了吧，还是夜里干活好，凉爽，出活儿，也清静。黑宝看了大青骡子一眼，好像骡子冒汗了，他说：“老伙计，咱俩再走一个来回，你呀，喘口气儿。”
小满踩着谷茬子过来了，大声说：“黑宝，你咋不知道心疼牲口？快歇着吧！”黑宝咧了咧嘴，吆喝住牲口。小满把地上的褂子拣起来，披在黑宝身上，抱怨说：“光图一时痛快，闪了风咋办？”黑宝累了，在地上坐下，捂了一锅烟，吧嗒了两口。小满解了绳套，把牲口牵出来，心疼地说：“看把牲口累的，狠心贼！”
黑宝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你就知道心疼牲口！”小满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熟鸡蛋，往黑宝手里一塞，白了黑宝一眼，说：“一对儿牲口，你让我疼谁的事儿。”黑宝嘿儿嘿儿地笑着，在手心里搓了一把，两个鸡蛋，几口咽下去了。
小满把绳索往肩上一挂，说：“黑宝，吃完鸡蛋有力气了吧？咱俩走一遭儿。”黑宝不忍心，哪能把老婆当牲口使唤呢，说：“算了吧，你又不是匹骒马。”小满哼了一声，黑宝把犁铧提了提，两人犁了一阵儿，黑宝说：“小满，不犁了吧，我怕头顶上落雷。”
钟琪在家等了半天，黑宝没给他送牲口，生了一阵儿气。钟琪媳妇说：“你就是个死性子，指望他给你送过来，等到猴年马月吧。小满不地道，当初跃进给云芝办事儿，小满恨不得叫我一声娘，到了这，不用人了，才懒得看你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