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的恍然地一笑，朝后边的女人说：“大哥家老二媳妇儿。 我当兵那年，水成才上小学呢。”秀桃怯怯地问：“您是三叔？”当兵的说：“我是你五叔，后边的是你婶子。”秀桃叫了叔婶，接了叔婶手里的东西，说：“小胜，快跟你奶奶说，你五爷爷回来了。”小胜像一支响箭，嗖地射进屋里去了。
明信没急着往屋里走，在天井里站着，眼里慢慢凝满了泪水，说：“离家十五年了，老榆树长粗了。日子多快呀！”明信媳妇一笑，说：“怪不得天天念叨呢，这下好了，在家住两天，好好跟大哥大嫂亲热亲热。”
明信叹息着不住地说：“还是老样子，还是老样子。以前不知家里多热闹，大哥大嫂住在西屋里，三哥四哥住在小东屋里，大姐随爹娘住堂屋。”明信媳妇说：“你住哪儿？”明信说：“我一直跟着二哥，住在二哥岳父家里，后来在三番上学，在家里住得少。”
淑云牵着小胜站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明信两口子，先是眼圈一红，接着泪水就嘀嗒了下来。明信紧走了几步，架住嫂子的胳膊，嫂子满头白发，眼睛红了，抽着鼻子说：“嫂子，我回来了。你还好吧？”淑云抹着眼睛，哽咽着说：“明信，你还有家，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还记得家啊！”
明信红着眼睛，招呼后边的女军人，说：“陆南，快来见见大嫂子。”陆南拉住嫂子的一根胳膊，说：“嫂子，我们也想你。”陆南红了眼圈儿，淑云拉着明信和陆南的手，说：“秀桃，快叫你爹去，让水成一块回来。”小胜使劲牵着淑云的衣襟，淑云走一步，小胜动一动，淑云拉了小胜一把，说：“小胜啊，你不天天念叨外边的爷爷奶奶，这是你五爷爷五奶奶。快叫爷爷奶奶！”
小胜愣了一愣，嘴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淑云说：“没出息的种儿，牵不出驴棚子来了！”陆南赶紧打开包，拿出一包糖果，炫耀着说：“小胜啊，叫奶奶！”小胜把头埋在淑云的怀里，眼睛看着糖果，趁陆南不注意，一把抓到手里，跑出去了。
淑云冲了一壶茶，明信和陆南坐在淑云跟前，听淑云说话。淑云说：“盼了你们多少年！咱爹老的时候，我想让你回来见一面，你大哥说，别给老五回打电报了，队伍上战备紧张。”
明信吧嗒着掉泪，说：“接到姐夫的信，说爹没了，难受了很长时间。晚上站岗抱着枪哭，指导员查岗，听见我哭，问我啥事儿，我说我爹没了，他也陪着我哭，说他爹也没了，没见上面儿，当兵在外，忠孝不能两全。”
淑云也跟着明信掉泪，陆南说：“我爸还是将军呢，我也没见最后一面。我爸死前跟家里交待，不许叫小南回来，我回家的时候，他的三周年已经过了。”淑云一边说一边簌簌地掉泪，“爹走的那年日子太难了，咱娘回来，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好不容易挨到秋上，多少打了几升粮食，食堂散了，分了一口铁锅，整整一个冬天，娘的身子才营生过来。”
明信泪汪汪地说：“嫂子，家里多亏了你和大哥照应，爹娘生养了我们一回，没孝敬老人家一天，临走没见一面儿。”淑云抹了一把泪说：“咱娘有福气，赶上了几天好日子。七一年秋上，早晨起来小解，跌了一跤，人就过去了，没受罪。”
陆南嘤嘤地哭了，说：“接到大哥的电报，你老五就像疯了一样，当晚上找政委请假，正巧上级下达了二级战备命令，全团人心惶惶。政委说，董明信，你如果回家赴丧，脱了军装再走！嫂子，不是我们不想回来，实在没办法儿。”
淑云攥着陆南的手，说：“妹妹，嫂子体谅你们的难处。唉，不说了，事儿都过去了。明儿我置办供品，你和明信到老人坟前烧刀纸，给老人磕个头去。妹妹，你说你和老五结婚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面，不是上了年纪，我也去看看你们。”明信说：“正巧我和陆南到军区开会，来家看看，本想清明回来祭扫，到时候不一定有工夫。”
淑云说：“老五，你三哥啥样了？光说回来看看，影子也见不着。”明信说：“三哥快退了，现在还算清闲，在陆军学院当院长。嫂子，三哥年前授了少将军衔，咱家出将军了。”淑云瞪着眼睛问：“将军是干啥的？我不管他啥官儿，老三就是老三，不管他结多大的果儿，别忘了八里洼这方土。”明信的脸上微微红了起来，陆南说：“嫂子说的是，你老五也没忘了哥嫂。”
第二天，淑云置办了祭礼，一家人陪着明信陆南到老林上祭扫。清明节未到，地头上的桃花，裂开了红嘴儿，再有几天，就是一树繁花。水成担着一担儿食盒，淑云抱着几刀黄纸，秀桃抱着香炉，玉兰提着小饭桌，明仁领着小胜，小胜手里拿着一根柳条，柳条上绿芽很长了，葚子似的柳花眼看开了，后面紧跟着明信和陆南。
明信没急着往屋里走，在天井里站着，眼里慢慢凝满了泪水，说：“离家十五年了，老榆树长粗了。日子多快呀！”明信媳妇一笑，说：“怪不得天天念叨呢，这下好了，在家住两天，好好跟大哥大嫂亲热亲热。”
明信叹息着不住地说：“还是老样子，还是老样子。以前不知家里多热闹，大哥大嫂住在西屋里，三哥四哥住在小东屋里，大姐随爹娘住堂屋。”明信媳妇说：“你住哪儿？”明信说：“我一直跟着二哥，住在二哥岳父家里，后来在三番上学，在家里住得少。”
淑云牵着小胜站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明信两口子，先是眼圈一红，接着泪水就嘀嗒了下来。明信紧走了几步，架住嫂子的胳膊，嫂子满头白发，眼睛红了，抽着鼻子说：“嫂子，我回来了。你还好吧？”淑云抹着眼睛，哽咽着说：“明信，你还有家，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还记得家啊！”
明信红着眼睛，招呼后边的女军人，说：“陆南，快来见见大嫂子。”陆南拉住嫂子的一根胳膊，说：“嫂子，我们也想你。”陆南红了眼圈儿，淑云拉着明信和陆南的手，说：“秀桃，快叫你爹去，让水成一块回来。”小胜使劲牵着淑云的衣襟，淑云走一步，小胜动一动，淑云拉了小胜一把，说：“小胜啊，你不天天念叨外边的爷爷奶奶，这是你五爷爷五奶奶。快叫爷爷奶奶！”
小胜愣了一愣，嘴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淑云说：“没出息的种儿，牵不出驴棚子来了！”陆南赶紧打开包，拿出一包糖果，炫耀着说：“小胜啊，叫奶奶！”小胜把头埋在淑云的怀里，眼睛看着糖果，趁陆南不注意，一把抓到手里，跑出去了。
淑云冲了一壶茶，明信和陆南坐在淑云跟前，听淑云说话。淑云说：“盼了你们多少年！咱爹老的时候，我想让你回来见一面，你大哥说，别给老五回打电报了，队伍上战备紧张。”
明信吧嗒着掉泪，说：“接到姐夫的信，说爹没了，难受了很长时间。晚上站岗抱着枪哭，指导员查岗，听见我哭，问我啥事儿，我说我爹没了，他也陪着我哭，说他爹也没了，没见上面儿，当兵在外，忠孝不能两全。”
淑云也跟着明信掉泪，陆南说：“我爸还是将军呢，我也没见最后一面。我爸死前跟家里交待，不许叫小南回来，我回家的时候，他的三周年已经过了。”淑云一边说一边簌簌地掉泪，“爹走的那年日子太难了，咱娘回来，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好不容易挨到秋上，多少打了几升粮食，食堂散了，分了一口铁锅，整整一个冬天，娘的身子才营生过来。”
明信泪汪汪地说：“嫂子，家里多亏了你和大哥照应，爹娘生养了我们一回，没孝敬老人家一天，临走没见一面儿。”淑云抹了一把泪说：“咱娘有福气，赶上了几天好日子。七一年秋上，早晨起来小解，跌了一跤，人就过去了，没受罪。”
陆南嘤嘤地哭了，说：“接到大哥的电报，你老五就像疯了一样，当晚上找政委请假，正巧上级下达了二级战备命令，全团人心惶惶。政委说，董明信，你如果回家赴丧，脱了军装再走！嫂子，不是我们不想回来，实在没办法儿。”
淑云攥着陆南的手，说：“妹妹，嫂子体谅你们的难处。唉，不说了，事儿都过去了。明儿我置办供品，你和明信到老人坟前烧刀纸，给老人磕个头去。妹妹，你说你和老五结婚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面，不是上了年纪，我也去看看你们。”明信说：“正巧我和陆南到军区开会，来家看看，本想清明回来祭扫，到时候不一定有工夫。”
淑云说：“老五，你三哥啥样了？光说回来看看，影子也见不着。”明信说：“三哥快退了，现在还算清闲，在陆军学院当院长。嫂子，三哥年前授了少将军衔，咱家出将军了。”淑云瞪着眼睛问：“将军是干啥的？我不管他啥官儿，老三就是老三，不管他结多大的果儿，别忘了八里洼这方土。”明信的脸上微微红了起来，陆南说：“嫂子说的是，你老五也没忘了哥嫂。”
第二天，淑云置办了祭礼，一家人陪着明信陆南到老林上祭扫。清明节未到，地头上的桃花，裂开了红嘴儿，再有几天，就是一树繁花。水成担着一担儿食盒，淑云抱着几刀黄纸，秀桃抱着香炉，玉兰提着小饭桌，明仁领着小胜，小胜手里拿着一根柳条，柳条上绿芽很长了，葚子似的柳花眼看开了，后面紧跟着明信和陆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