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秋间收成之后，须趁冬月以前便将户下所有田段一例犁翻，冻令酥脆，至正月以后，更多着遍数节次犁杷，然后布种，自然田泥深熟，土肉肥厚，种禾易长，盛水难干。——朱熹《劝农文》
第一六五章
冬至交九。过了冬至，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没过几天，地里上了大冻。水源原本打算，让小萍到城里过冬，小萍脾气拗，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小龙在城里上中学，吃住在水生那边，小萍病得厉害，佳音格外心疼小龙，比自己的孩子还亲。
水源买的房子，简简单单装修了一遍，除了水源晚上睡觉，多半儿闲着。小萍心里想啥，不用说也明白，万一在新房里伸了腿，将来水源娶个媳妇儿，人家不忌讳是假的。
这几日，玉兰格外尽心，不敢出门儿，天天守着小萍，唯恐小萍不声不响地走了。小萍的病早已就绪，日子一多，大家少不得懈怠了，何家很少过来探望小萍。早上落了一场小雪，天空雾蒙蒙的，屋里很阴沉。小萍偎靠在被筒里，听着外面瑟瑟的落雪声，幽幽地叹了口气。
玉兰翻出一团乱麻，坐在炕沿上搓麻线，预备给小龙做一双棉鞋。小萍又叹息一声，玉兰心里一哆嗦，心说，何松年倒也沉住气儿，闺女病得三魂去了两魂半，不定哪天没了，横竖来看一眼。
小萍眼里有泪影儿，玉兰心里一紧，问：“小萍，想小龙了？星期天让水源带回来，跟你亲亲。”小萍紧咬着嘴唇，泪水轱辘了下来，说：“不想！我这样儿，小龙不稀罕。”玉兰又问：“想你爹了吧？给你爹捎个信儿，让你爹来坐坐。”小萍抽着鼻子说：“爹想我了，就过来。眼不见心不烦。”
玉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说：“你明谦二大娘，今儿回市里了。市里给了一套大房，带暖气，家里多冷啊。”小萍点点头，光听秀桃说金头发蓝眼睛，没见过啥模样儿，小萍想了一阵儿，外国人她没见一遭儿，想不出个胖瘦形容，嘴角一咧，笑微微地问：“娘，好看吧？秀桃说，还不如夜叉受看。”
小萍说完，就笑，咯咯咯，笑得猛了些，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小萍一笑，玉兰心里敞亮了一些，说：“乍看，没个人样儿，时间一长，也说不出哪儿难看。这外国人，跟咱不一条心，是个懂事的，过来看你一眼。”小萍说：“娘，您别那么想，我跟人家没情分儿。”
玉兰说：“你明谦大爷也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哪儿找不到一个中国人。”小萍咧着嘴角说：“鱼找鱼，虾找虾，王八乌龟是亲家。二大爷兴许喜欢这一口。”
玉兰想起昨天淑云跟她说的话儿，自个儿笑了。小萍受了感染，问道：“娘，您笑啥？”玉兰说：“你大娘说，你明谦大娘下身的毛，也是黄的，黄鼠狼子坐了窝似的。”小萍又咯咯地笑了两声，肚子猛地疼起来了，像一根火钩子在肚子里搅。怕婆婆看见，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省农科所燕所长，带着以色列海泽拉公司几名中国雇员，来紫镇推销蔬菜瓜果种子。老燕是朱市长的中学同学，下来之前，给朱子远打了电话，朱子远在宾馆设了个小宴，招待燕所长一行。李秘书打电话，让水源梅子一定参加。
上大学的时候，老燕教种子选育，一门课程教了两个学期，对水源印象很深。老燕一直在农大任教，学无所成，算是个敬业的人。苑秋霖犯了事儿，老田退了休，西蜀无大将，廖化作先锋，选来选去，选中了老燕。老燕当了所长，水源和老燕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水源不想参加这样的宴会，朱市长在座，说官话，打官腔，各种各样的虚礼，又怕冷了这个，淡了那个，给人留下话柄。他原想燕所长下来，随便找个小店，把农科所的人马叫上，敬老燕一杯，既亲热又投己，谁知老燕奔着朱市长的粗腰来了。
李秘书点了他和梅子，让云芝怎么想？想了半天，把云芝叫过来了。云芝笑吟吟地看着他，水源说：“燕可农下来了。云芝，你没事儿吧，咱们陪陪他，一块儿吃顿饭。”
云芝问：“老燕来检查工作，怎么不来所里？”水源一笑说：“推销种子，海泽拉的。”云芝点点头，粲然一笑，说：“你和梅子去吧，我接孩子。”水源说：“不去不好吧。”云芝说：“我跟老燕不熟，不去了。”
怕水源碍着燕可农的面子，一口气答应了，将来自己坐蜡，云芝提醒说：“海泽拉种子稳定性很好，但有个适应性，土壤气候万一不匹配咋办，种子出了事儿，老百姓会抱怨。”水源说：“问题不大。海泽拉在北京上海浙江都有研究基地，对中国土壤气候，研究得很透彻，针对性很强。你跟梅子说一声，我在楼下等她。”
水源和梅子到的时候，朱子远还没来，老燕一行人在休息室坐着。老燕一见水源梅子，满脸透着高兴，梅子水源是他的高足。燕可农招呼说：“水源，快过来认识认识。”老燕拉着身边的中年人的手，说：“张博士，海泽拉北京分公司老总。”张博士谦和地笑笑，客气地说：“副总，副总。”
张博士眼皮上，有块亮晶晶的小疤瘌，笑的时候，疤瘌格外显眼。另一位满脸胡子，不像文化人，姓刘，也是博士。老燕说：“水源，海泽拉的种子可靠性强，在中国的市场很大。你陪张博士转转，给老百姓介绍介绍，我找朱子远有事儿，不陪你们下去了。”
第一六五章
冬至交九。过了冬至，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没过几天，地里上了大冻。水源原本打算，让小萍到城里过冬，小萍脾气拗，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小龙在城里上中学，吃住在水生那边，小萍病得厉害，佳音格外心疼小龙，比自己的孩子还亲。
水源买的房子，简简单单装修了一遍，除了水源晚上睡觉，多半儿闲着。小萍心里想啥，不用说也明白，万一在新房里伸了腿，将来水源娶个媳妇儿，人家不忌讳是假的。
这几日，玉兰格外尽心，不敢出门儿，天天守着小萍，唯恐小萍不声不响地走了。小萍的病早已就绪，日子一多，大家少不得懈怠了，何家很少过来探望小萍。早上落了一场小雪，天空雾蒙蒙的，屋里很阴沉。小萍偎靠在被筒里，听着外面瑟瑟的落雪声，幽幽地叹了口气。
玉兰翻出一团乱麻，坐在炕沿上搓麻线，预备给小龙做一双棉鞋。小萍又叹息一声，玉兰心里一哆嗦，心说，何松年倒也沉住气儿，闺女病得三魂去了两魂半，不定哪天没了，横竖来看一眼。
小萍眼里有泪影儿，玉兰心里一紧，问：“小萍，想小龙了？星期天让水源带回来，跟你亲亲。”小萍紧咬着嘴唇，泪水轱辘了下来，说：“不想！我这样儿，小龙不稀罕。”玉兰又问：“想你爹了吧？给你爹捎个信儿，让你爹来坐坐。”小萍抽着鼻子说：“爹想我了，就过来。眼不见心不烦。”
玉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说：“你明谦二大娘，今儿回市里了。市里给了一套大房，带暖气，家里多冷啊。”小萍点点头，光听秀桃说金头发蓝眼睛，没见过啥模样儿，小萍想了一阵儿，外国人她没见一遭儿，想不出个胖瘦形容，嘴角一咧，笑微微地问：“娘，好看吧？秀桃说，还不如夜叉受看。”
小萍说完，就笑，咯咯咯，笑得猛了些，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小萍一笑，玉兰心里敞亮了一些，说：“乍看，没个人样儿，时间一长，也说不出哪儿难看。这外国人，跟咱不一条心，是个懂事的，过来看你一眼。”小萍说：“娘，您别那么想，我跟人家没情分儿。”
玉兰说：“你明谦大爷也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哪儿找不到一个中国人。”小萍咧着嘴角说：“鱼找鱼，虾找虾，王八乌龟是亲家。二大爷兴许喜欢这一口。”
玉兰想起昨天淑云跟她说的话儿，自个儿笑了。小萍受了感染，问道：“娘，您笑啥？”玉兰说：“你大娘说，你明谦大娘下身的毛，也是黄的，黄鼠狼子坐了窝似的。”小萍又咯咯地笑了两声，肚子猛地疼起来了，像一根火钩子在肚子里搅。怕婆婆看见，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省农科所燕所长，带着以色列海泽拉公司几名中国雇员，来紫镇推销蔬菜瓜果种子。老燕是朱市长的中学同学，下来之前，给朱子远打了电话，朱子远在宾馆设了个小宴，招待燕所长一行。李秘书打电话，让水源梅子一定参加。
上大学的时候，老燕教种子选育，一门课程教了两个学期，对水源印象很深。老燕一直在农大任教，学无所成，算是个敬业的人。苑秋霖犯了事儿，老田退了休，西蜀无大将，廖化作先锋，选来选去，选中了老燕。老燕当了所长，水源和老燕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水源不想参加这样的宴会，朱市长在座，说官话，打官腔，各种各样的虚礼，又怕冷了这个，淡了那个，给人留下话柄。他原想燕所长下来，随便找个小店，把农科所的人马叫上，敬老燕一杯，既亲热又投己，谁知老燕奔着朱市长的粗腰来了。
李秘书点了他和梅子，让云芝怎么想？想了半天，把云芝叫过来了。云芝笑吟吟地看着他，水源说：“燕可农下来了。云芝，你没事儿吧，咱们陪陪他，一块儿吃顿饭。”
云芝问：“老燕来检查工作，怎么不来所里？”水源一笑说：“推销种子，海泽拉的。”云芝点点头，粲然一笑，说：“你和梅子去吧，我接孩子。”水源说：“不去不好吧。”云芝说：“我跟老燕不熟，不去了。”
怕水源碍着燕可农的面子，一口气答应了，将来自己坐蜡，云芝提醒说：“海泽拉种子稳定性很好，但有个适应性，土壤气候万一不匹配咋办，种子出了事儿，老百姓会抱怨。”水源说：“问题不大。海泽拉在北京上海浙江都有研究基地，对中国土壤气候，研究得很透彻，针对性很强。你跟梅子说一声，我在楼下等她。”
水源和梅子到的时候，朱子远还没来，老燕一行人在休息室坐着。老燕一见水源梅子，满脸透着高兴，梅子水源是他的高足。燕可农招呼说：“水源，快过来认识认识。”老燕拉着身边的中年人的手，说：“张博士，海泽拉北京分公司老总。”张博士谦和地笑笑，客气地说：“副总，副总。”
张博士眼皮上，有块亮晶晶的小疤瘌，笑的时候，疤瘌格外显眼。另一位满脸胡子，不像文化人，姓刘，也是博士。老燕说：“水源，海泽拉的种子可靠性强，在中国的市场很大。你陪张博士转转，给老百姓介绍介绍，我找朱子远有事儿，不陪你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