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明和反复看了一遍，一个劲地点头，深深叹了口气，跟雅珍说：“大哥大嫂的情份儿，咱俩慢慢还吧。”雅珍问秀桃：“桃儿，你爹哪来的这么多钱，不定借的呢。”秀桃笑吟吟地说：“俺爹说，有人有世界。这钱吧，俺爹没打算瞒您，俺爹手里也没钱，三叔掏了一万，二叔掏了两万。二叔说算是给爹养老钱呢。”明和眼里湿润润的。
晚上开会，凡是愿意入股的都参加。有人不相信三官明仁，两人都是浑身土腥气的土包子，办厂子不是仨核桃俩枣，把钱交到他们手里，打了水漂咋办？庄户人手里几个钱，攥得水汪汪的，六十头子指望，上学看病，修房立灶，百年寿材，多少用项啊。
一听说明和回来办厂子，都信，明和在三番开铺子办厂子，多大能干！不是五六年公私联营，抄没了人家家产，说身上有个几千万一点也不稀罕。原先没打算入股的社员，手心里痒痒了，万一发了大财呢？
吃了晚饭，三官进了乡政府，陈冠东和刘庆西正埋头吃饭，伙夫老王炖了一锅菠菜粉条，几片儿肥肉漂在上边，三个人蹲在地上吃饭。三官说：“咋才吃？还以为你们早吃过了呢。”
陈冠东站了站，说：“区里有个小会，回来晚了。老魏，一块喝一盅儿。”三官说吃过了，在一边坐下，捻了一根烟，抽了几口。刘庆西抬头问：“老魏，你有事儿吧？”三官说：“有事。您们先吃，吃完了再说。”陈冠东说：“你说，说话不耽误吃饭。”
三官说：“今晚上开个股民大会，想请二位领导参加，不知有没有空儿。”三官心里没想让他们参加，天子脚下，早晚他们知道，不如说一声，大家面子上好看。陈冠东想了一会，说：“老魏，办工厂到工商部门登记注册，不登记违法。”三官点头说：“是呢，不光注册，明和说，还要到商标局申请商标。这事儿办起来麻烦，不知多少手续呢。”
刘庆西说：“成立公司，首先要有公司章程，最好到三番找个明白人，把章程定定，按章承办事儿。”三官说：“公司章程早有了，开完会，定下规矩制度。”陈冠东说：“老魏，怎么合适怎么办，一定跟股民说清楚，千万别起乱子。我和庆西一律不掺和，你们是私营企业，乡政府这块儿管不着。贷款找刘区长帮忙，乡里没值钱的东西，拿啥给你们担保？”
三官没走。陈冠东说：“老魏，想用小礼堂吧？”三官说：“人不少，家里坐不开。”刘庆西从腰上摸下一串钥匙，说：“少开两个灯泡，这个月电费超了。”陈冠东问：“刘区长咋说？不跟区里说不好。”三官说：“刘区长给贷了一百万。”陈冠东脸上发灰，说：“我和庆西攥着一把手指头，帮不了你们。”
黑宝翻箱倒柜，衣裳摆了一炕，小满生气地说：“你找啥？家里没贩私的！”黑宝说：“找找存折，看折子上还有多少钱。今儿晚上肯定报股金。”小满推了黑宝一把，说：“搁在你脸上，还有鼻子挡着呢，指望你找，还不把房顶拆了！”
黑宝嘻嘻地说：“云芝不买房，我当个大股东。偏偏买个房子，钱借出去了，和送出去了一样。”小满说：“你入多少股？”黑宝说：“有多少钱入多少股，放在银行里，利息还不如蚊子**大呢。”
小满把存折递给黑宝，说：“别猛张飞似的，看看人家报多少再报，当了冤大头你自己过去！”黑宝说：“你放心就是，三叔报多少，我报多少。”小满白了黑宝一眼说：“你呀，给三叔提了一辈子鞋，到老还是个舔腚的。”
黑宝凑着灯光，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多少钱。小满撇着嘴巴说：“脑子还不如酱油好使，算不明白了？别算了，一共两万四。黑宝，我跟你说，最多报两万股，余下的钱，咱买辆手扶车。”黑宝说：“秋上卖了苹果就是钱，手扶车不急着买。”
黑宝刚要出门，何松年来了。黑宝说：“哥，开股民会呢，你不参加？”何松年黑着脸说：“我手里攥着一把指甲，不去了。”小满说：“大哥，黑宝说，替你入四千股，年底分了红再还黑宝。”黑宝噎住了，小满话出了口，再让小满咽回去，小满肯定跟他翻脸，不情愿地说：“多少入上点儿，等于有个儿子养老。”
何松年高兴地说：“黑宝，挣了算你的，赔了算我的。”黑宝说：“只有挣，没有赔，董明和是谁？大资本家！办个小厂子跟玩似的。”小满说：“少资本家资本家的，你当还是文化大革命！”何松年问小满，“没听说玉兰入多少股？”小满说：“玉兰手里的钱，替水源买了房子，没打算入股，明智手里有退休金，不跟咱似的，指望地里收成。”
明美没打算入股，羔子想入，两人闹了别扭。羔子说：“明美啊，收不收，随大流，你不入股，人家都入股，等于自己把自己剔出来了。”明美说：“他们在搞资本主义，你别跟着瞎掺和！”
羔子吐了一口，说：“去他娘的资本主义，哪边炕头热，我睡哪一头。老邓咋说的，你忘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明美说：“没人拦着你，要入你入，反正我不入。”羔子伸着巴掌说：“拿钱来啊！”
明美掏了半天，掏出五块钱，拍在杨志远的掌心里，说：“你入去吧！”羔子瞪着眼说：“买五股？亏你想得出来！”明美生气地说：“愿买就买，不买拉倒！”羔子把钱啪地拍在桌子上，气呼呼地要走，明美说：“你回来！”羔子嘟囔着说：“我去听听动静儿还不行？”明美大声说：“不行！”
晚上开会，凡是愿意入股的都参加。有人不相信三官明仁，两人都是浑身土腥气的土包子，办厂子不是仨核桃俩枣，把钱交到他们手里，打了水漂咋办？庄户人手里几个钱，攥得水汪汪的，六十头子指望，上学看病，修房立灶，百年寿材，多少用项啊。
一听说明和回来办厂子，都信，明和在三番开铺子办厂子，多大能干！不是五六年公私联营，抄没了人家家产，说身上有个几千万一点也不稀罕。原先没打算入股的社员，手心里痒痒了，万一发了大财呢？
吃了晚饭，三官进了乡政府，陈冠东和刘庆西正埋头吃饭，伙夫老王炖了一锅菠菜粉条，几片儿肥肉漂在上边，三个人蹲在地上吃饭。三官说：“咋才吃？还以为你们早吃过了呢。”
陈冠东站了站，说：“区里有个小会，回来晚了。老魏，一块喝一盅儿。”三官说吃过了，在一边坐下，捻了一根烟，抽了几口。刘庆西抬头问：“老魏，你有事儿吧？”三官说：“有事。您们先吃，吃完了再说。”陈冠东说：“你说，说话不耽误吃饭。”
三官说：“今晚上开个股民大会，想请二位领导参加，不知有没有空儿。”三官心里没想让他们参加，天子脚下，早晚他们知道，不如说一声，大家面子上好看。陈冠东想了一会，说：“老魏，办工厂到工商部门登记注册，不登记违法。”三官点头说：“是呢，不光注册，明和说，还要到商标局申请商标。这事儿办起来麻烦，不知多少手续呢。”
刘庆西说：“成立公司，首先要有公司章程，最好到三番找个明白人，把章程定定，按章承办事儿。”三官说：“公司章程早有了，开完会，定下规矩制度。”陈冠东说：“老魏，怎么合适怎么办，一定跟股民说清楚，千万别起乱子。我和庆西一律不掺和，你们是私营企业，乡政府这块儿管不着。贷款找刘区长帮忙，乡里没值钱的东西，拿啥给你们担保？”
三官没走。陈冠东说：“老魏，想用小礼堂吧？”三官说：“人不少，家里坐不开。”刘庆西从腰上摸下一串钥匙，说：“少开两个灯泡，这个月电费超了。”陈冠东问：“刘区长咋说？不跟区里说不好。”三官说：“刘区长给贷了一百万。”陈冠东脸上发灰，说：“我和庆西攥着一把手指头，帮不了你们。”
黑宝翻箱倒柜，衣裳摆了一炕，小满生气地说：“你找啥？家里没贩私的！”黑宝说：“找找存折，看折子上还有多少钱。今儿晚上肯定报股金。”小满推了黑宝一把，说：“搁在你脸上，还有鼻子挡着呢，指望你找，还不把房顶拆了！”
黑宝嘻嘻地说：“云芝不买房，我当个大股东。偏偏买个房子，钱借出去了，和送出去了一样。”小满说：“你入多少股？”黑宝说：“有多少钱入多少股，放在银行里，利息还不如蚊子**大呢。”
小满把存折递给黑宝，说：“别猛张飞似的，看看人家报多少再报，当了冤大头你自己过去！”黑宝说：“你放心就是，三叔报多少，我报多少。”小满白了黑宝一眼说：“你呀，给三叔提了一辈子鞋，到老还是个舔腚的。”
黑宝凑着灯光，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多少钱。小满撇着嘴巴说：“脑子还不如酱油好使，算不明白了？别算了，一共两万四。黑宝，我跟你说，最多报两万股，余下的钱，咱买辆手扶车。”黑宝说：“秋上卖了苹果就是钱，手扶车不急着买。”
黑宝刚要出门，何松年来了。黑宝说：“哥，开股民会呢，你不参加？”何松年黑着脸说：“我手里攥着一把指甲，不去了。”小满说：“大哥，黑宝说，替你入四千股，年底分了红再还黑宝。”黑宝噎住了，小满话出了口，再让小满咽回去，小满肯定跟他翻脸，不情愿地说：“多少入上点儿，等于有个儿子养老。”
何松年高兴地说：“黑宝，挣了算你的，赔了算我的。”黑宝说：“只有挣，没有赔，董明和是谁？大资本家！办个小厂子跟玩似的。”小满说：“少资本家资本家的，你当还是文化大革命！”何松年问小满，“没听说玉兰入多少股？”小满说：“玉兰手里的钱，替水源买了房子，没打算入股，明智手里有退休金，不跟咱似的，指望地里收成。”
明美没打算入股，羔子想入，两人闹了别扭。羔子说：“明美啊，收不收，随大流，你不入股，人家都入股，等于自己把自己剔出来了。”明美说：“他们在搞资本主义，你别跟着瞎掺和！”
羔子吐了一口，说：“去他娘的资本主义，哪边炕头热，我睡哪一头。老邓咋说的，你忘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明美说：“没人拦着你，要入你入，反正我不入。”羔子伸着巴掌说：“拿钱来啊！”
明美掏了半天，掏出五块钱，拍在杨志远的掌心里，说：“你入去吧！”羔子瞪着眼说：“买五股？亏你想得出来！”明美生气地说：“愿买就买，不买拉倒！”羔子把钱啪地拍在桌子上，气呼呼地要走，明美说：“你回来！”羔子嘟囔着说：“我去听听动静儿还不行？”明美大声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