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仁信不过刘万里，心里怪三官多嘴多舌。刘万里神秘地说：“正巧明仁也在这里，有个事儿，跟你们通通气儿。”明仁抬起头，等着刘万里说话，刘万里说：“省教育厅有个文件，民办老师转一批公办。水英钟秀都是革命功臣，区里正愁着没法照顾呢。文件在区里，抽空儿让水英过去填填表。”
三官朝屋里喊了一声，三官媳妇出来，跟刘万里打了声招呼。三官说：“炒几个菜，刘区长在这里吃，过一会，把水英叫过来，给刘区长敬个酒。”三官媳妇撇了撇嘴，不看在明仁面子上，她才不伺候刘万里呢。
过了年，羔子的身子一直不好，说不上哪儿不好，精神头儿打蔫，没力气，浑身像抽了筋似的。羔子有日子不出来嚼舌了，今儿太阳好，暖烘烘的气流，从窗口吹进来。羔子看着窗口问：“杏花开了吧？”刘杏说：“咧嘴儿了，过一天就开了。”羔子又问：“草芽子返青了吧？”刘杏说：“刚开了冻，还得过些日子呢。”
羔子掐着手指头说：“五九六九，河边看柳，七九燕来，**草青。快了，起了春风，我的身子就好了。”明美撇着嘴巴说：“一辈子一个，没差了种子，你爹瘫了一辈子，下一辈子轮到你了。”羔子吧嗒着嘴说：“俺爹吃了俺娘一辈子气儿，也轮着我了。”
刘杏在炉子跟前纳鞋垫，眨巴着眼皮，说：“爹，您想出去走走？”羔子说：“浑身没有四两劲，腿没长在我身上。”刘杏提了个板凳，架着羔子的胳膊出了门儿，墙跟前一片热烘烘的太阳，羔子捂着眼睛，看了一会，杏树上骨朵儿胀大了，露出隐隐点点的红。
羔子坐下说：“还是太阳地里好，抱着火炉子，一边热一边冷，一边入了暑，一边立了冬。”刘杏说：“一会儿太阳移了，我再给您挪挪。”羔子说：“把烟荷包拿来。”刘杏去拿烟荷包，羔子闭着眼，恣悠悠地晒太阳。
进来个黑影子，把太阳挡住了，羔子没睁眼，嘟囔着说：“身上刚热乎，云彩把太阳遮住了。”影子嘿嘿一笑，说：“亲家，你好自在啊！有个虱子拿拿，就更自在了。”
羔子睁开眼睛，跟前站着笑微微的刘德厚，想欠身，德厚把他按住了，问：“咋样儿了？这阵儿忙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没过来瞧瞧你。”羔子嘿嘿笑着说：“死不了！四六年打三番，枪子儿刮风似的，没伤着我一根头发，阎王爷兴许把我忘了。”德厚笑了，**去了一截儿，打黑枪的肯定是个神枪手。
羔子大声说：“刘杏，你爹来了，快冲壶儿茶！”刘杏拿着烟荷包出来，德厚在天井里站着，笑吟吟地说：“爹，您咋过来了？”德厚说：“刘万里过来办事儿，跟着他的车过来，看看你爹这个老营生儿。”羔子扶着墙根站起来，说：“亲家，屋里吧，有日子不见了，说说话儿。”德厚说：“外边吧，晒晒太阳，说话亮堂。”
明美听见说话，像是刘德厚，忙出来了，说：“亲家，你们忙得啥样了？”德厚说：“给刘万里当牲口呢，他咳嗽一声，小腿跑成了大腿。忙活了半拉月，算是有点眉目了。”
明美说：“还是你们好，市里拿钱，你们得实惠。三官啥动静儿也没有，等着天上掉馅饼呢。”羔子说：“一亩园十亩田，最不济的就是种庄稼。你看黑宝，躺在树下睡大觉，钱票子哗哗地落。德厚兄弟，你把杏儿的户口迁回去吧，秋上分几个不淌汗的钱。”
德厚一笑，说：“上边不伸手，兴许挣几个钱，鸡一嘴鸭一嘴，不听不行，听了准上当。人家玩花架子，又搓胰子又搽粉，咱老百姓跟人家玩不起。”羔子说：“裤裆里绣花，臭美！这年月，听谁的，也别听干部的，骗死人不偿命。你看乡里这俩人儿，一对儿棒槌，比比划划，不知多大能耐呢。”
明美重重咳嗽了一声，羔子泛着眼皮说：“在家里有啥话不能说？你怕刘庆西我不怕，老子是荣誉军。”刘杏搬出一张小饭桌，上了一壶儿茶，在跟前坐下，没见运生，德厚问：“运生出去了？”
明美说：“过罢年就走了，没打算让他出去，运生说出去挣两袋儿化肥钱。”德厚又问：“干啥活儿？”刘杏说：“干建筑，四清帮忙给找了个活儿。早出去两年就好了，运生回来说，四清在工地上当二把头，抽大烟喝大茶，一天泡一回澡堂子，从工人身上抽分子，挣大发了。”德厚啐了一口，说：“四清这小子，难受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娘儿俩在厨房做菜，乒乒乓乓乱响。德厚问：“亲家，没出去检查检查？花点儿钱不要紧，反正你报销。”羔子说：“不能给国家省着，省了也是填了贼窟窿。浑身查了一遍，还是老陈病，骨质增生。年轻出力多了，老成了个蛴螬。”
三官朝屋里喊了一声，三官媳妇出来，跟刘万里打了声招呼。三官说：“炒几个菜，刘区长在这里吃，过一会，把水英叫过来，给刘区长敬个酒。”三官媳妇撇了撇嘴，不看在明仁面子上，她才不伺候刘万里呢。
过了年，羔子的身子一直不好，说不上哪儿不好，精神头儿打蔫，没力气，浑身像抽了筋似的。羔子有日子不出来嚼舌了，今儿太阳好，暖烘烘的气流，从窗口吹进来。羔子看着窗口问：“杏花开了吧？”刘杏说：“咧嘴儿了，过一天就开了。”羔子又问：“草芽子返青了吧？”刘杏说：“刚开了冻，还得过些日子呢。”
羔子掐着手指头说：“五九六九，河边看柳，七九燕来，**草青。快了，起了春风，我的身子就好了。”明美撇着嘴巴说：“一辈子一个，没差了种子，你爹瘫了一辈子，下一辈子轮到你了。”羔子吧嗒着嘴说：“俺爹吃了俺娘一辈子气儿，也轮着我了。”
刘杏在炉子跟前纳鞋垫，眨巴着眼皮，说：“爹，您想出去走走？”羔子说：“浑身没有四两劲，腿没长在我身上。”刘杏提了个板凳，架着羔子的胳膊出了门儿，墙跟前一片热烘烘的太阳，羔子捂着眼睛，看了一会，杏树上骨朵儿胀大了，露出隐隐点点的红。
羔子坐下说：“还是太阳地里好，抱着火炉子，一边热一边冷，一边入了暑，一边立了冬。”刘杏说：“一会儿太阳移了，我再给您挪挪。”羔子说：“把烟荷包拿来。”刘杏去拿烟荷包，羔子闭着眼，恣悠悠地晒太阳。
进来个黑影子，把太阳挡住了，羔子没睁眼，嘟囔着说：“身上刚热乎，云彩把太阳遮住了。”影子嘿嘿一笑，说：“亲家，你好自在啊！有个虱子拿拿，就更自在了。”
羔子睁开眼睛，跟前站着笑微微的刘德厚，想欠身，德厚把他按住了，问：“咋样儿了？这阵儿忙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没过来瞧瞧你。”羔子嘿嘿笑着说：“死不了！四六年打三番，枪子儿刮风似的，没伤着我一根头发，阎王爷兴许把我忘了。”德厚笑了，**去了一截儿，打黑枪的肯定是个神枪手。
羔子大声说：“刘杏，你爹来了，快冲壶儿茶！”刘杏拿着烟荷包出来，德厚在天井里站着，笑吟吟地说：“爹，您咋过来了？”德厚说：“刘万里过来办事儿，跟着他的车过来，看看你爹这个老营生儿。”羔子扶着墙根站起来，说：“亲家，屋里吧，有日子不见了，说说话儿。”德厚说：“外边吧，晒晒太阳，说话亮堂。”
明美听见说话，像是刘德厚，忙出来了，说：“亲家，你们忙得啥样了？”德厚说：“给刘万里当牲口呢，他咳嗽一声，小腿跑成了大腿。忙活了半拉月，算是有点眉目了。”
明美说：“还是你们好，市里拿钱，你们得实惠。三官啥动静儿也没有，等着天上掉馅饼呢。”羔子说：“一亩园十亩田，最不济的就是种庄稼。你看黑宝，躺在树下睡大觉，钱票子哗哗地落。德厚兄弟，你把杏儿的户口迁回去吧，秋上分几个不淌汗的钱。”
德厚一笑，说：“上边不伸手，兴许挣几个钱，鸡一嘴鸭一嘴，不听不行，听了准上当。人家玩花架子，又搓胰子又搽粉，咱老百姓跟人家玩不起。”羔子说：“裤裆里绣花，臭美！这年月，听谁的，也别听干部的，骗死人不偿命。你看乡里这俩人儿，一对儿棒槌，比比划划，不知多大能耐呢。”
明美重重咳嗽了一声，羔子泛着眼皮说：“在家里有啥话不能说？你怕刘庆西我不怕，老子是荣誉军。”刘杏搬出一张小饭桌，上了一壶儿茶，在跟前坐下，没见运生，德厚问：“运生出去了？”
明美说：“过罢年就走了，没打算让他出去，运生说出去挣两袋儿化肥钱。”德厚又问：“干啥活儿？”刘杏说：“干建筑，四清帮忙给找了个活儿。早出去两年就好了，运生回来说，四清在工地上当二把头，抽大烟喝大茶，一天泡一回澡堂子，从工人身上抽分子，挣大发了。”德厚啐了一口，说：“四清这小子，难受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娘儿俩在厨房做菜，乒乒乓乓乱响。德厚问：“亲家，没出去检查检查？花点儿钱不要紧，反正你报销。”羔子说：“不能给国家省着，省了也是填了贼窟窿。浑身查了一遍，还是老陈病，骨质增生。年轻出力多了，老成了个蛴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