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碰上玉兰和小满。玉兰见钟琪媳妇脸上铁青，笑着问道：“嫂子，跟谁怄气？谁这么大胆子！”钟琪媳妇啐了一口，瞪了玉兰一眼，没好气地说：“还能有谁？让疯狗咬了一口。”小满也说：“谁惹着你了，说出来我替你出气。”钟琪媳妇哼了一声说：“玉兰，你咋管教的媳妇儿，我还没张口，秀桃不依不饶，恨不能把我撕撕吃了。”
小满心里一笑，心说，你可惹着老实人了，不是为了小萍，巴掌早贴到你脸上去了。玉兰说：“嫂子，别跟孩子计较，秀桃嘴巴儿快，八成跟你开玩笑呢，这媳妇儿没大没小惯了。”钟琪媳妇气呼呼地说：“玉兰，我倒要问问你大嫂子去，我咋得罪你董家了。”等钟琪媳妇走远了，小满说：“该！不咸不淡地乱说，小萍说不出话来，秀桃可是铁嘴铜牙。”玉兰说：“这个秀桃！”
到了林上，秀桃帮着小萍摆好了供品，小萍说：“二嫂，你远着点儿，我跟俺娘说说话儿。”秀桃走了几步，站住了。头顶上太阳暖烘烘的，柳树开始吐绿了，柳条稍子上，结着一串串黄豆粒儿似的柳椹子，不用几天，就是一片绿。
小萍娘的坟堆，在柳行子边儿上，紧挨着水坝子。凭空起了一阵小风，水坝子一层一层的细波，哗哗直响，柳树上站着一只翠生生的小鸟，受了惊吓，噌地一声飞走了。
小萍跪在地上，眼泪像开了坝子的春水，簌簌地流淌，她的声音很轻很细，在阳光里弥散，“娘，我来给您上坟了，娘，您看见了吧，您闺女在您跟前呢。娘，闺女日子不多了，往后不能来给您烧纸钱了。娘啊，您命不济，摊上我这没用的闺女，活着时候，惹您生气，您不在了，闺女的孝心，让日子磨没了，逢年过节，没跟您说几遭儿话。”
小萍把衣裳抖开，挂在小柳树上，一身青色的衣裳，在风里摇摆。小萍拢了一堆土，把三根高香点燃插在土堆上，香烟袅袅猎猎，融进阳光里去了。小萍跪在坟垄跟前，由着泪水在脸上慢慢爬，“娘，闺女多想多活几年，把小龙拉扯大，孝敬婆婆几天，闺女身不由己，身子一天不济起一天。这口气儿，不知哪一天喘不动了，趁着闺女还有几分力气，来跟您说说话。娘，我快过去了，闺女到了那边，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小萍说到这里，多少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张开嘴巴哭了一通，“娘，我那苦命的娘啊，您要有白灵儿，把闺女叫走吧，省得受这无边无沿的罪。”秀桃默默坐在一边，听着小萍哭诉，心儿肝儿一下子碎了，怕小萍有个好歹，忙跑过来，一把搀起小萍说：“小萍，快别哭了，听二嫂一句话儿，婶子在那边保佑你，等柳花开了，你的病就好了。”
秀桃划着火柴，点燃了衣裳，念叨着说：“婶子，您老人家，过去不是一年两年了，根儿扎下了，借您的人缘，多发善心，多说好话，找找那边管事儿的，有坑您填坑，过河您架桥，哪里有关节，您只管散银子，花钱算我的，您老人家施展法力，让小萍的身子尽早好起来，到时候，我正经儿答谢您老人家，穿的花的少不下您老人家的。小萍给您做了一身衣裳，您在那边背不住缺这少那的，给您老人家的钱不少，您只管大大方方地花。”
小萍不说话，静静地跪在坟前。烧化完了纸钱，秀桃说：“小萍，回去吧，外边风大。”小萍不说话，提着篮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路上，秀桃说：“小萍，过一天我看你二哥去，婶子说，给你买身衣裳，不知你稀罕啥颜色的。”小萍愣愣地看了秀桃一眼，说：“别花钱了。柜子里有身半新的，别忘了给我换上。”
吃了午饭，梅子和云芝突然从市里回来了，说是来看小萍。玉兰问：“你俩咋一起来了，今儿不上班了？”梅子说：“婶，俺俩在八里堡，抽空儿来看看嫂子。”玉兰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没言语。小萍笑微微地拉着梅子的手，说：“上回就盼着你来坐坐，让水源捎话，兴许忘了。”
梅子从兜里拿出一件儿衣裳，说：“嫂子，我买了一件儿衣裳，原本自己穿，身量小了，颜色儿太暗，你穿上试试，要是不行，我再退去。”秀桃在一边和云芝小声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小萍和梅子，心说，小萍再贱，也不穿梅子的衣裳。没想到小萍通通快快接了，在身上比划了一阵，梅子帮着小萍穿戴起来，大小长短正合适。
小萍舌头啧啧着，说：“梅子，这得花多少钱啊。”梅子笑微微地说：“我还怕你不稀罕呢。嫂子穿着舒心，我就心满意足了。”梅子还是那样漂亮，上身穿着蓝生生的小袄，下身是一件牛仔裤，浑身紧绷绷的，又利索又得体，头发亮晶晶的，马尾刷儿上绑着一块浅粉的手绢，咋看咋觉得舒坦。小萍酸溜溜地说：“梅子，你多好啊，一直没变样儿。那年你跟老田下来啥样儿，还是啥样儿，一点也没老相。”梅子笑着说：“还不老呢，眼角的皱纹一大把了。”
说起奶奶来，梅子眼圈儿红了，抽咽着说：“早知道奶奶走得急，该早过来看看她老人家。”玉兰端出一碗儿茶说：“梅子，你和奶奶结缘，到老也没忘了你。”梅子说：“婶，有桩事儿，您给闺女拿个主意。”玉兰笑道：“婶子见过啥世面，问我跟问木头差不多。”
小满心里一笑，心说，你可惹着老实人了，不是为了小萍，巴掌早贴到你脸上去了。玉兰说：“嫂子，别跟孩子计较，秀桃嘴巴儿快，八成跟你开玩笑呢，这媳妇儿没大没小惯了。”钟琪媳妇气呼呼地说：“玉兰，我倒要问问你大嫂子去，我咋得罪你董家了。”等钟琪媳妇走远了，小满说：“该！不咸不淡地乱说，小萍说不出话来，秀桃可是铁嘴铜牙。”玉兰说：“这个秀桃！”
到了林上，秀桃帮着小萍摆好了供品，小萍说：“二嫂，你远着点儿，我跟俺娘说说话儿。”秀桃走了几步，站住了。头顶上太阳暖烘烘的，柳树开始吐绿了，柳条稍子上，结着一串串黄豆粒儿似的柳椹子，不用几天，就是一片绿。
小萍娘的坟堆，在柳行子边儿上，紧挨着水坝子。凭空起了一阵小风，水坝子一层一层的细波，哗哗直响，柳树上站着一只翠生生的小鸟，受了惊吓，噌地一声飞走了。
小萍跪在地上，眼泪像开了坝子的春水，簌簌地流淌，她的声音很轻很细，在阳光里弥散，“娘，我来给您上坟了，娘，您看见了吧，您闺女在您跟前呢。娘，闺女日子不多了，往后不能来给您烧纸钱了。娘啊，您命不济，摊上我这没用的闺女，活着时候，惹您生气，您不在了，闺女的孝心，让日子磨没了，逢年过节，没跟您说几遭儿话。”
小萍把衣裳抖开，挂在小柳树上，一身青色的衣裳，在风里摇摆。小萍拢了一堆土，把三根高香点燃插在土堆上，香烟袅袅猎猎，融进阳光里去了。小萍跪在坟垄跟前，由着泪水在脸上慢慢爬，“娘，闺女多想多活几年，把小龙拉扯大，孝敬婆婆几天，闺女身不由己，身子一天不济起一天。这口气儿，不知哪一天喘不动了，趁着闺女还有几分力气，来跟您说说话。娘，我快过去了，闺女到了那边，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小萍说到这里，多少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张开嘴巴哭了一通，“娘，我那苦命的娘啊，您要有白灵儿，把闺女叫走吧，省得受这无边无沿的罪。”秀桃默默坐在一边，听着小萍哭诉，心儿肝儿一下子碎了，怕小萍有个好歹，忙跑过来，一把搀起小萍说：“小萍，快别哭了，听二嫂一句话儿，婶子在那边保佑你，等柳花开了，你的病就好了。”
秀桃划着火柴，点燃了衣裳，念叨着说：“婶子，您老人家，过去不是一年两年了，根儿扎下了，借您的人缘，多发善心，多说好话，找找那边管事儿的，有坑您填坑，过河您架桥，哪里有关节，您只管散银子，花钱算我的，您老人家施展法力，让小萍的身子尽早好起来，到时候，我正经儿答谢您老人家，穿的花的少不下您老人家的。小萍给您做了一身衣裳，您在那边背不住缺这少那的，给您老人家的钱不少，您只管大大方方地花。”
小萍不说话，静静地跪在坟前。烧化完了纸钱，秀桃说：“小萍，回去吧，外边风大。”小萍不说话，提着篮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路上，秀桃说：“小萍，过一天我看你二哥去，婶子说，给你买身衣裳，不知你稀罕啥颜色的。”小萍愣愣地看了秀桃一眼，说：“别花钱了。柜子里有身半新的，别忘了给我换上。”
吃了午饭，梅子和云芝突然从市里回来了，说是来看小萍。玉兰问：“你俩咋一起来了，今儿不上班了？”梅子说：“婶，俺俩在八里堡，抽空儿来看看嫂子。”玉兰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没言语。小萍笑微微地拉着梅子的手，说：“上回就盼着你来坐坐，让水源捎话，兴许忘了。”
梅子从兜里拿出一件儿衣裳，说：“嫂子，我买了一件儿衣裳，原本自己穿，身量小了，颜色儿太暗，你穿上试试，要是不行，我再退去。”秀桃在一边和云芝小声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小萍和梅子，心说，小萍再贱，也不穿梅子的衣裳。没想到小萍通通快快接了，在身上比划了一阵，梅子帮着小萍穿戴起来，大小长短正合适。
小萍舌头啧啧着，说：“梅子，这得花多少钱啊。”梅子笑微微地说：“我还怕你不稀罕呢。嫂子穿着舒心，我就心满意足了。”梅子还是那样漂亮，上身穿着蓝生生的小袄，下身是一件牛仔裤，浑身紧绷绷的，又利索又得体，头发亮晶晶的，马尾刷儿上绑着一块浅粉的手绢，咋看咋觉得舒坦。小萍酸溜溜地说：“梅子，你多好啊，一直没变样儿。那年你跟老田下来啥样儿，还是啥样儿，一点也没老相。”梅子笑着说：“还不老呢，眼角的皱纹一大把了。”
说起奶奶来，梅子眼圈儿红了，抽咽着说：“早知道奶奶走得急，该早过来看看她老人家。”玉兰端出一碗儿茶说：“梅子，你和奶奶结缘，到老也没忘了你。”梅子说：“婶，有桩事儿，您给闺女拿个主意。”玉兰笑道：“婶子见过啥世面，问我跟问木头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