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义点点头，跟他一样，有烦心事儿，独享清净，又怕冷清。起身说：“我甩一竿儿，然后再说话。”明义刚要走，那人说：“算是借你的吧。你的鱼竿太软了，风一吹，竿儿不停地摇晃。鱼不是听你弹琴的。”明义觉得可笑，软也罢硬也罢，反正没鱼咬钩。
明义过来了，那人在地上铺了一块油纸，从挎包里掏出一小瓶儿酒，两截儿香喷喷的烤肠。扭开酒瓶，一人一瓶盖儿，轮换着喝。那人问：“退下来了？”明义摇头说：“退下来了，革命了一辈子，最后，成了一个钓鱼的。”那人一笑说：“我叫殷浩明，省立医院医生，以后看病找我。”
明义以为他认识自己，不好意思张口。殷浩明说：“老兄，请教尊姓大名？”明义说：“我叫董明义。”殷浩明一愣，恍然地说：“您是省委董书记？看着面熟，省委书记哪有钓鱼的！”明义说：“叫我老董吧。”殷浩明说：“董书记，你心里不好受，其实，有什么呀，还是老百姓好，头上顶着天，脚下踩着地，活得实实在在，你说，多好啊！”
明义心里一下子开朗了，说：“你怎么了？心里也不怎么好。”殷浩明说：“老伴去世了，天塌了一半儿。”明义说：“别难过了，是人总有一死。庄子夫人死的时候，庄子击釜而歌。邻居们问，别人死了亲人，悲伤不已，你为啥快乐的唱歌呢？庄子说，夫人去极乐世界了，为什么不替她高兴呢！”
殷浩明攥着明义的手，说：“董书记，你说得很对，我替她高兴。以前，农村里死了人，老百姓说享福去了。是啊，人生就是一场苦难。”殷浩明心胸豁然开了。两人成了钓友，卧在草滩里，看着蓝天白云，听着头顶飒飒的风，谈天，喝酒，管它咬不咬钩呢。
明义给殷浩明打了个电话。殷浩明说：“你过来吧，我要不在科室里，你找我助手。”小萍怕违了二大爷的意思儿，痛快答应了。巧姐陪着小萍，明义和水源两个大男人，在后边跟着。小萍一脸儿紧张，巧姐说：“小萍，咱说好了的，检查不完不准回来。”
进了医院，小萍更紧张了，嘴唇发青，两腿发软，依着她，才不看呢。水源挂了号，架着小萍的胳膊一路走，小萍小声问道：“水源，你带了多少钱？带多少钱，看多少病。记着留下咱俩的路费。”水源说：“放心吧。”小萍说：“把钱装好了，小心贼爪子！”
走廊上人很挤，一个农村老大娘，在地上跪着，过来一个人磕一个头，破瓷缸子里扔着几个钢镚儿。明义到了跟前，蹲下身子，问：“老嫂子，你咋了？”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人啊，你行行好，不拘多少，帮一文也是帮。俺孙子得了不好的病了，钱花完了，医生不给看。”
明义心里隐隐疼痛起来，又问：“你孙子住哪个科室？”老人抹着眼泪说：“我哪知道住哪个科室？大夫姓殷。”明义说：“老嫂子，你跟我走，我认识殷医生，我帮你跟他说说。”大娘一路走一路絮叨一路哭诉，“谁拿咱庄稼人当事儿啊，活着是一根草，死了是一把土。”
门口一边蹲着个老汉，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大娘擤了一把鼻涕，说：“老头子啊，咱有救星了，这个大兄弟是个好人，认得殷大夫，帮咱求求情。”明义敲开了老殷的门，出来个女的，皱着眉头说：“大娘，你咋又来了，不是不给你孙子看，账上没钱了！没钱看什么病！”明义说：“我找殷浩明大夫。”女医生斜了明义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殷医生不在！”
明义耐着性子说：“殷浩明让我来找他。”女医生一脸冷淡，嘟噜着脸说：“你进来吧。”门开了一条缝儿，大娘侧着身子往里挤，女医生搡了大娘几把，说：“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明义很生气，压着火气儿说：“老百姓不容易，让她进来！”女医生说：“少装好人，谁容易啊，赶大集还有工商收税呢。”
殷浩明不在办公室。明义问：“殷浩明呢？”女医生翻着白眼说：“看专家诊去了。”大娘牵着明义的衣襟，说：“好人啊，大兄弟啊，殷大夫来了，你要紧替我说句话儿。”
正说着话儿，殷浩明推门进来了，一笑说：“老董，对不起了。重症室里有个急诊，我过去碰了个头儿。”大娘苦咧咧地说：“殷大夫，俺家里四代单传，您救救俺孙子的命，过年过节，我把您供在正位上。”殷浩明说：“老嫂子，刚才啊，碰上了院长，把您的事儿一说，院长很同情你们的情况，答应先给您孙子看病。医院里欠账好几百万了，您回家预备钱吧。”
大娘一泡眼泪，说：“殷大夫，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会走的还有俺老两口儿，不会走的还有个板凳儿。”女医生哼了一声说：“别说得寒碜人了，没钱看啥病！”殷浩明瞪了女医生一眼，说：“小白，有你这么说话的？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女医生的嘴巴撅得更长了。
明义掏出一千元钱，说：“老嫂子，看病要紧，这钱您先拿着。”说着话儿，明义撕了张处方笺，写了几行字，递给大娘，说：“老嫂子，哪里有困难，你打这个电话。”大娘要给明义跪下，明义一把拉住了，安慰说：“老嫂子，谁也有碰到难处的时候。”大娘千恩万谢，走了。
殷浩明说：“老董，农村医疗这一块儿，上边没个政策？老百姓越来越难了，看病难，看病贵，碰上大病，死路一条。前几年村里有赤脚医生，小病不出村，大病不出乡，这几年，农村医疗问题成堆，药价越来越高，假药成灾，不但医不好人，小病看大了，大病看死人。刚才这个老嫂子，孩子打错了针，治好了也留下后遗症。”
明义过来了，那人在地上铺了一块油纸，从挎包里掏出一小瓶儿酒，两截儿香喷喷的烤肠。扭开酒瓶，一人一瓶盖儿，轮换着喝。那人问：“退下来了？”明义摇头说：“退下来了，革命了一辈子，最后，成了一个钓鱼的。”那人一笑说：“我叫殷浩明，省立医院医生，以后看病找我。”
明义以为他认识自己，不好意思张口。殷浩明说：“老兄，请教尊姓大名？”明义说：“我叫董明义。”殷浩明一愣，恍然地说：“您是省委董书记？看着面熟，省委书记哪有钓鱼的！”明义说：“叫我老董吧。”殷浩明说：“董书记，你心里不好受，其实，有什么呀，还是老百姓好，头上顶着天，脚下踩着地，活得实实在在，你说，多好啊！”
明义心里一下子开朗了，说：“你怎么了？心里也不怎么好。”殷浩明说：“老伴去世了，天塌了一半儿。”明义说：“别难过了，是人总有一死。庄子夫人死的时候，庄子击釜而歌。邻居们问，别人死了亲人，悲伤不已，你为啥快乐的唱歌呢？庄子说，夫人去极乐世界了，为什么不替她高兴呢！”
殷浩明攥着明义的手，说：“董书记，你说得很对，我替她高兴。以前，农村里死了人，老百姓说享福去了。是啊，人生就是一场苦难。”殷浩明心胸豁然开了。两人成了钓友，卧在草滩里，看着蓝天白云，听着头顶飒飒的风，谈天，喝酒，管它咬不咬钩呢。
明义给殷浩明打了个电话。殷浩明说：“你过来吧，我要不在科室里，你找我助手。”小萍怕违了二大爷的意思儿，痛快答应了。巧姐陪着小萍，明义和水源两个大男人，在后边跟着。小萍一脸儿紧张，巧姐说：“小萍，咱说好了的，检查不完不准回来。”
进了医院，小萍更紧张了，嘴唇发青，两腿发软，依着她，才不看呢。水源挂了号，架着小萍的胳膊一路走，小萍小声问道：“水源，你带了多少钱？带多少钱，看多少病。记着留下咱俩的路费。”水源说：“放心吧。”小萍说：“把钱装好了，小心贼爪子！”
走廊上人很挤，一个农村老大娘，在地上跪着，过来一个人磕一个头，破瓷缸子里扔着几个钢镚儿。明义到了跟前，蹲下身子，问：“老嫂子，你咋了？”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人啊，你行行好，不拘多少，帮一文也是帮。俺孙子得了不好的病了，钱花完了，医生不给看。”
明义心里隐隐疼痛起来，又问：“你孙子住哪个科室？”老人抹着眼泪说：“我哪知道住哪个科室？大夫姓殷。”明义说：“老嫂子，你跟我走，我认识殷医生，我帮你跟他说说。”大娘一路走一路絮叨一路哭诉，“谁拿咱庄稼人当事儿啊，活着是一根草，死了是一把土。”
门口一边蹲着个老汉，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大娘擤了一把鼻涕，说：“老头子啊，咱有救星了，这个大兄弟是个好人，认得殷大夫，帮咱求求情。”明义敲开了老殷的门，出来个女的，皱着眉头说：“大娘，你咋又来了，不是不给你孙子看，账上没钱了！没钱看什么病！”明义说：“我找殷浩明大夫。”女医生斜了明义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殷医生不在！”
明义耐着性子说：“殷浩明让我来找他。”女医生一脸冷淡，嘟噜着脸说：“你进来吧。”门开了一条缝儿，大娘侧着身子往里挤，女医生搡了大娘几把，说：“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明义很生气，压着火气儿说：“老百姓不容易，让她进来！”女医生说：“少装好人，谁容易啊，赶大集还有工商收税呢。”
殷浩明不在办公室。明义问：“殷浩明呢？”女医生翻着白眼说：“看专家诊去了。”大娘牵着明义的衣襟，说：“好人啊，大兄弟啊，殷大夫来了，你要紧替我说句话儿。”
正说着话儿，殷浩明推门进来了，一笑说：“老董，对不起了。重症室里有个急诊，我过去碰了个头儿。”大娘苦咧咧地说：“殷大夫，俺家里四代单传，您救救俺孙子的命，过年过节，我把您供在正位上。”殷浩明说：“老嫂子，刚才啊，碰上了院长，把您的事儿一说，院长很同情你们的情况，答应先给您孙子看病。医院里欠账好几百万了，您回家预备钱吧。”
大娘一泡眼泪，说：“殷大夫，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会走的还有俺老两口儿，不会走的还有个板凳儿。”女医生哼了一声说：“别说得寒碜人了，没钱看啥病！”殷浩明瞪了女医生一眼，说：“小白，有你这么说话的？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女医生的嘴巴撅得更长了。
明义掏出一千元钱，说：“老嫂子，看病要紧，这钱您先拿着。”说着话儿，明义撕了张处方笺，写了几行字，递给大娘，说：“老嫂子，哪里有困难，你打这个电话。”大娘要给明义跪下，明义一把拉住了，安慰说：“老嫂子，谁也有碰到难处的时候。”大娘千恩万谢，走了。
殷浩明说：“老董，农村医疗这一块儿，上边没个政策？老百姓越来越难了，看病难，看病贵，碰上大病，死路一条。前几年村里有赤脚医生，小病不出村，大病不出乡，这几年，农村医疗问题成堆，药价越来越高，假药成灾，不但医不好人，小病看大了，大病看死人。刚才这个老嫂子，孩子打错了针，治好了也留下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