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看着田河讲话，有心帮他一把，又怕社员们说咸道淡，田河说的没错儿，科学种田是农业大方向，田河当了小组长，兴许带动农业科技发展。德厚也有帮田河的意思，话不好说。德厚说：“大家议论议论，别急着否决人家，大伙说田河说得对不对？”有人站起来说：“田河，你种庄稼马虎潦草，庄稼地里的草半尺深，咱对你不放心。”
田河问德厚：“叔，我能说话吗？”德厚说：“能！你说。”田河说：“这就是科学呢。别光说地里的草，我庄稼咋样儿吧？”说话的不吱声了，田河笑笑说：“你们锄了三遍地，我锄了一遍，比你们还少打一遍农药呢。草跟庄稼争肥料，这话儿不错，草也涵养土地，保持水分呢。今年我种的都是高产作物，力气没比你们多下，粮食多收了不少。”田河说的是实话，都是庄稼人，一眼就看明白的事儿。好多人改了辙儿，又都选田河，田河的小组长很快定了。
轮到钟富，下边又乱起来了。有人小声嘀咕着说：“儿子下来老子上，钟富多有脸啊。”一句话提醒了大家，田河和钟富不站在一块儿，倒也看不出啥来，两人坐到一根板凳上，钟富脸上有啥，田河脸上就有啥，好似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钟富媳妇和槐花分明听见了，脸上阵阵发烧，错着牙骨，在心里骂钟富这个下流坯子。见钟富打愣，槐花说：“俺爹不知说啥呢，人家田河说得多好啊。”钟富媳妇啐了一口，骂道：“一辈子没放个响屁，说他娘根腿！”拿了板凳要走，槐花把婆婆拉住说：“娘，看看动静再说，说不定选上了。”
钟富媳妇说：“蚕婆子变不成蝴蝶，你爹选上了，屎壳郎也扎一对翅膀。他现眼让他现去，我不陪着他丢人。”妮拽了钟富媳妇一把说：“婶，钟富叔登台了，您不听他唱两句？”钟富媳妇说：“炉子上还坐着水呢，快把壶烤干了。你叔不值一把壶钱，看也是白看。”说着从人空里走了。
德厚推了钟富一把，怂恿说：“钟富，大胆胆地说，是骡子是马上了台子就是卖的。”下边起哄说：“钟富天天吃藕，心眼子比竹筛子还多呢。钟富不实在，俺不选他。”钟富刚要说话，下边说：“钟富可是犯了贪污，心眼子不正当，贪黑吃私，谁跟他干谁倒霉。”魏家的人多，谁也不敢胡来。
田明一看阵势不对，站起来说：“我替俺叔说两句。”有人质问：“田明，凭啥你说，你叔没带嘴来？装啥亲生的！”魏家的人说：“妮凭啥替社会说话？德厚，你得一碗水端平，一根秤杆子，不能头高头低。”一说秤杆子，大家捂着嘴巴笑，田明的小名儿叫秤钩子，德厚干笑了几声，摆着手说：“田明，主要还是钟富说，你替他圆个场儿行。”
田明说：“俺叔犯了贪污罪，这事儿瞒不住，是人谁不犯个错儿？改了就是好同志嘛！这几年大伙看见了没，他出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淌了多少汗。”有人起哄说：“吃苦受累都是为自己，他没给村里出力，牢骚怪话一堆一堆的，告了这个告那个。狗改不了吃屎，选他当组长，咱得掂量掂量。”
钟富的脸一阵儿红一阵儿青，没想到大伙对他意见这么大，早知道这样儿，他才不上来丢人现眼呢。德厚嘎嘎地怪笑了两声，说：“钟富啊，说两句吧。大伙儿认可呢，投他一票，不认可就轰他下去。”
钟富定了定心，眨了眨眼，眼泪刷刷地下来了，别看钟富人高马大，这个人眼窝浅，好动感情，人家批他两句，正好戳着他的痒痒肉，眼皮一夹，就是一场雨。庄稼人心肠都是泥捏的，让钟富的泪水一泡，有多少铁打的心肝，也化成了水。
明知道钟富演戏，还是有人心疼。女人们说：“别逼人家了，谁没个私心，再好的豆子也有虫口，老天爷还跟庄稼人讨个香火钱呢。”德厚大声说：“别嚷嚷了，大伙儿竖起耳朵听钟富发言！”
钟富横了心，抹了一把老脸，泪水把钟富的老脸洗干净了。钟富冲大伙儿鞠了一躬，说：“老少爷们，我钟富没脸站在台子上，从五八年到这，脸上捂着狗皮呢，我求大伙儿给我个机会，把狗皮揭下来。这些年，老想着给大伙办点事儿，把老脸找回来，以前受管制，就是有心，也没能力。后来分了地，一家一户过日子，有心帮谁一把，也是有劲使不上。”
钟富一边说一边落泪，女人们心肠软，说：“快选钟富吧，还能让钟富把肝儿吐出来。”钟富拧了一把鼻涕，说：“今儿选小组长，我想试试，选上了，你们看我钟富的，有个贪黑吃私，有个不公正，把我撸下来。不图别的，想挺起腰板，活出个样子来。今年藕塘子收了一万多块，我把这一万多投进组里，当组里的本钱。挣了组里还我，赔了，我自愿把这钱砸进去！”
会场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大家像捏死了一样。一片片的云，在头顶上飞，一阵阵的风，把云吹散了，阳光从云层里射下来，身上微微地暖和起来。过了一阵，有人开始鼓掌，“哗！”很快掌声响成了一片。
德厚郑重地说：“我投钟富一票。大家都记住钟富刚才说过的话，给钟富一个机会，让钟富为大伙儿活一把。举手吧！”连钟富自己也没想到，他会得一个满票，眼泪又刷刷地流下来了，这一回是真的。
田河问德厚：“叔，我能说话吗？”德厚说：“能！你说。”田河说：“这就是科学呢。别光说地里的草，我庄稼咋样儿吧？”说话的不吱声了，田河笑笑说：“你们锄了三遍地，我锄了一遍，比你们还少打一遍农药呢。草跟庄稼争肥料，这话儿不错，草也涵养土地，保持水分呢。今年我种的都是高产作物，力气没比你们多下，粮食多收了不少。”田河说的是实话，都是庄稼人，一眼就看明白的事儿。好多人改了辙儿，又都选田河，田河的小组长很快定了。
轮到钟富，下边又乱起来了。有人小声嘀咕着说：“儿子下来老子上，钟富多有脸啊。”一句话提醒了大家，田河和钟富不站在一块儿，倒也看不出啥来，两人坐到一根板凳上，钟富脸上有啥，田河脸上就有啥，好似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钟富媳妇和槐花分明听见了，脸上阵阵发烧，错着牙骨，在心里骂钟富这个下流坯子。见钟富打愣，槐花说：“俺爹不知说啥呢，人家田河说得多好啊。”钟富媳妇啐了一口，骂道：“一辈子没放个响屁，说他娘根腿！”拿了板凳要走，槐花把婆婆拉住说：“娘，看看动静再说，说不定选上了。”
钟富媳妇说：“蚕婆子变不成蝴蝶，你爹选上了，屎壳郎也扎一对翅膀。他现眼让他现去，我不陪着他丢人。”妮拽了钟富媳妇一把说：“婶，钟富叔登台了，您不听他唱两句？”钟富媳妇说：“炉子上还坐着水呢，快把壶烤干了。你叔不值一把壶钱，看也是白看。”说着从人空里走了。
德厚推了钟富一把，怂恿说：“钟富，大胆胆地说，是骡子是马上了台子就是卖的。”下边起哄说：“钟富天天吃藕，心眼子比竹筛子还多呢。钟富不实在，俺不选他。”钟富刚要说话，下边说：“钟富可是犯了贪污，心眼子不正当，贪黑吃私，谁跟他干谁倒霉。”魏家的人多，谁也不敢胡来。
田明一看阵势不对，站起来说：“我替俺叔说两句。”有人质问：“田明，凭啥你说，你叔没带嘴来？装啥亲生的！”魏家的人说：“妮凭啥替社会说话？德厚，你得一碗水端平，一根秤杆子，不能头高头低。”一说秤杆子，大家捂着嘴巴笑，田明的小名儿叫秤钩子，德厚干笑了几声，摆着手说：“田明，主要还是钟富说，你替他圆个场儿行。”
田明说：“俺叔犯了贪污罪，这事儿瞒不住，是人谁不犯个错儿？改了就是好同志嘛！这几年大伙看见了没，他出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淌了多少汗。”有人起哄说：“吃苦受累都是为自己，他没给村里出力，牢骚怪话一堆一堆的，告了这个告那个。狗改不了吃屎，选他当组长，咱得掂量掂量。”
钟富的脸一阵儿红一阵儿青，没想到大伙对他意见这么大，早知道这样儿，他才不上来丢人现眼呢。德厚嘎嘎地怪笑了两声，说：“钟富啊，说两句吧。大伙儿认可呢，投他一票，不认可就轰他下去。”
钟富定了定心，眨了眨眼，眼泪刷刷地下来了，别看钟富人高马大，这个人眼窝浅，好动感情，人家批他两句，正好戳着他的痒痒肉，眼皮一夹，就是一场雨。庄稼人心肠都是泥捏的，让钟富的泪水一泡，有多少铁打的心肝，也化成了水。
明知道钟富演戏，还是有人心疼。女人们说：“别逼人家了，谁没个私心，再好的豆子也有虫口，老天爷还跟庄稼人讨个香火钱呢。”德厚大声说：“别嚷嚷了，大伙儿竖起耳朵听钟富发言！”
钟富横了心，抹了一把老脸，泪水把钟富的老脸洗干净了。钟富冲大伙儿鞠了一躬，说：“老少爷们，我钟富没脸站在台子上，从五八年到这，脸上捂着狗皮呢，我求大伙儿给我个机会，把狗皮揭下来。这些年，老想着给大伙办点事儿，把老脸找回来，以前受管制，就是有心，也没能力。后来分了地，一家一户过日子，有心帮谁一把，也是有劲使不上。”
钟富一边说一边落泪，女人们心肠软，说：“快选钟富吧，还能让钟富把肝儿吐出来。”钟富拧了一把鼻涕，说：“今儿选小组长，我想试试，选上了，你们看我钟富的，有个贪黑吃私，有个不公正，把我撸下来。不图别的，想挺起腰板，活出个样子来。今年藕塘子收了一万多块，我把这一万多投进组里，当组里的本钱。挣了组里还我，赔了，我自愿把这钱砸进去！”
会场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大家像捏死了一样。一片片的云，在头顶上飞，一阵阵的风，把云吹散了，阳光从云层里射下来，身上微微地暖和起来。过了一阵，有人开始鼓掌，“哗！”很快掌声响成了一片。
德厚郑重地说：“我投钟富一票。大家都记住钟富刚才说过的话，给钟富一个机会，让钟富为大伙儿活一把。举手吧！”连钟富自己也没想到，他会得一个满票，眼泪又刷刷地流下来了，这一回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