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不悯农，遍地起黄风。无云难下雨，百姓少收成。——杨万里《悯农》
第一四六章
刘庆西下来检查工作，劈头盖脸批评了德厚明华一通：“刘德厚，你们俩还不如两尊神胎，神胎还显个灵儿，人走净了，你们也不咳嗽一声。”明华光站着发愣，懒得理会刘庆西。
庆西越发生气，气得小辫子朝天，差点把肝儿吐出来，大声说：“愿干就干，不愿干另请高明！”明华冷笑着说：“刘乡长，社员们哪儿错了？上边允许社员搞多种经营，没说死捆在土地上。”庆西说：“多种经营只能在村里搞，离开村子就是流窜犯！农村人口不在村里搞生产，到城里偷鸡摸狗，不利于国家安定团结。”
跟刘庆西讲不出个里表来，明华也没好脸色，说：“刘乡长，您刚才说得话儿算不算数？”刘庆西早把刚才的话忘干净了，哼了一声说：“怎么了，我堂堂一个大乡长，还跟你们耍赖皮，啥事儿，我说了算！”明华说：“老吕，给我和德厚写个辞职报告，让刘乡长签个字儿。”
老吕怕把事儿惹大了，拽着明华的袖子，小声说：“明华，咋跟他一般见识，刘庆西是驴皮扎的，浑身没一根人筋。”德厚也给明华使眼色儿，明华不吱声了。刘庆西见明华没了动静，以为明华让他镇住了，一下子来了劲儿，说：“明华书记，你少拿撂挑子不干吓唬我，你不干，有人伸着巴掌等着呢。”
老吕生了气，跑进屋里很快划拉了一张纸，往刘庆西手里一塞，说：“刘大乡长，明华五八年干书记，给老少爷们当了一辈子牲口，临了弄了个这！”刘庆西原本就是一根棒槌，发了一阵儿愣，说：“明华书记，真不干了？”明华说：“刘乡长，我不是对你，今儿你不来，我也不想干了。年纪大了，有心无力。”老吕说：“明华，长长志气，管他谁来求你，你也别答应。”
刘庆西又问刘德厚：“德厚，你把书记接过去咋样儿，有啥困难找乡政府。”德厚哧地一笑，说：“刘大乡长，您发一遭儿恩情是发，发两遭儿恩情也是发，您费费心，我一块下来吧。”刘庆西二话没说，垫着大腿写了几个字，把纸一扔，气呼呼地走了。
刘庆西一走，德厚说：“老吕，快烧壶热水，喝碗儿茶。”明华的脸上还没变过来，德厚解劝说：“明华，别生气了，等着刘庆西陈冠东三请诸葛吧。”明华说：“真不想干了，借崖头下驴吧。”德厚说：“给刘庆西干，他搬一座金山来，我也不使眼看。八里堡老少爷们等着你拿主意呢。”
老吕烧开了一壶茶，说：“你们别不当事儿，昨天主义四清哥俩回来了，在村里召集人马，一下子拉出去几十口人，明华，不种庄稼了！”德厚说：“不怨社员们往外走，死熬死受干一年，不如在外边混一个月，庄稼地里留不住人了。”明华说：“是该想个办法，说啥也不能把地撂荒了。”
正说着话儿，四清进来了，四六分的洋头，油光光的，上身一件白楞楞的牛仔褂子，里边套着大红的毛衣，下身一条不打弯牛仔裤，裤脚又肥又宽，像两条直筒儿口袋，脚上一双崭新的皮鞋。进了门儿，掏出手绢，擦了一把“三节头”，皮鞋锃光瓦亮。
老吕撇着嘴巴说：“四清，不知道你小子本事儿，还以为你是城里人呢。”德厚说：“四清，你小子，庄户人就是庄户人，花开得再俊，也是棵狗尿苔！”明华白了德厚一眼，说：“四清，别听他们胡说！”
四清赶紧掏出一盒烟，往桌上一抛，笑吟吟地说：“叔，抽空儿您出去走走，城里变化大，一天一个样儿。”德厚往嘴上插了根烟卷儿，吧嗒了两口说：“四清，混得不错啊！”四清说：“还行吧，比庄稼地里强。”
明华给四清倒了一杯水，问：“四清，在城里干的啥活儿，活儿累不累？”四清说：“表姐，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下力的不挣钱，挣钱的不下力。有本事的扛着脑袋吃饭，没本事的扛着膀子吃饭。”
德厚瞪了四清一眼，说：“别喷了，四清，不知姓啥了！你干啥活儿？”四清一笑说：“我给工地上拉人，拉一个人工地上给五十元。”老吕说：“四清，看着人模狗样，敢情当上人贩子了。”明华说：“老吕，少给四清扣帽子。”
四清说：“庄稼人都涌到城里去了，人生地不熟，想找活的找不到活儿，想用人的找不到人，我给大伙行个方便。”明华说：“四清兄弟，庄户人不容易，不许坑骗人家。”四清说：“那是，咱也是土坷垃里滚出来的，城里人拿庄稼人不当人，咱再拿自己不当人，不是人办的事儿。”
明华又问：“主义干啥活儿？”四清耸着鼻子说：“俺三哥属碌碡的，就是一个不开窍，我说叫他帮我拉人，人家喜欢干工地，干一天十块钱，笑得满脸鼻涕。”德厚说：“主义比你实在！”四清支愣着眼睛，说：“叔，我怎么不实在了！”
德厚吐了一口说：“你实在根腿！四清，我有言在先，你小子甭想从八里堡拉走一个人，拉走一个人，试试！”四清说：“腿长在人家身上，你说了不算。叔，你看着吧，人家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四清明着跟德厚叫板，德厚鼻子气歪了。
第一四六章
刘庆西下来检查工作，劈头盖脸批评了德厚明华一通：“刘德厚，你们俩还不如两尊神胎，神胎还显个灵儿，人走净了，你们也不咳嗽一声。”明华光站着发愣，懒得理会刘庆西。
庆西越发生气，气得小辫子朝天，差点把肝儿吐出来，大声说：“愿干就干，不愿干另请高明！”明华冷笑着说：“刘乡长，社员们哪儿错了？上边允许社员搞多种经营，没说死捆在土地上。”庆西说：“多种经营只能在村里搞，离开村子就是流窜犯！农村人口不在村里搞生产，到城里偷鸡摸狗，不利于国家安定团结。”
跟刘庆西讲不出个里表来，明华也没好脸色，说：“刘乡长，您刚才说得话儿算不算数？”刘庆西早把刚才的话忘干净了，哼了一声说：“怎么了，我堂堂一个大乡长，还跟你们耍赖皮，啥事儿，我说了算！”明华说：“老吕，给我和德厚写个辞职报告，让刘乡长签个字儿。”
老吕怕把事儿惹大了，拽着明华的袖子，小声说：“明华，咋跟他一般见识，刘庆西是驴皮扎的，浑身没一根人筋。”德厚也给明华使眼色儿，明华不吱声了。刘庆西见明华没了动静，以为明华让他镇住了，一下子来了劲儿，说：“明华书记，你少拿撂挑子不干吓唬我，你不干，有人伸着巴掌等着呢。”
老吕生了气，跑进屋里很快划拉了一张纸，往刘庆西手里一塞，说：“刘大乡长，明华五八年干书记，给老少爷们当了一辈子牲口，临了弄了个这！”刘庆西原本就是一根棒槌，发了一阵儿愣，说：“明华书记，真不干了？”明华说：“刘乡长，我不是对你，今儿你不来，我也不想干了。年纪大了，有心无力。”老吕说：“明华，长长志气，管他谁来求你，你也别答应。”
刘庆西又问刘德厚：“德厚，你把书记接过去咋样儿，有啥困难找乡政府。”德厚哧地一笑，说：“刘大乡长，您发一遭儿恩情是发，发两遭儿恩情也是发，您费费心，我一块下来吧。”刘庆西二话没说，垫着大腿写了几个字，把纸一扔，气呼呼地走了。
刘庆西一走，德厚说：“老吕，快烧壶热水，喝碗儿茶。”明华的脸上还没变过来，德厚解劝说：“明华，别生气了，等着刘庆西陈冠东三请诸葛吧。”明华说：“真不想干了，借崖头下驴吧。”德厚说：“给刘庆西干，他搬一座金山来，我也不使眼看。八里堡老少爷们等着你拿主意呢。”
老吕烧开了一壶茶，说：“你们别不当事儿，昨天主义四清哥俩回来了，在村里召集人马，一下子拉出去几十口人，明华，不种庄稼了！”德厚说：“不怨社员们往外走，死熬死受干一年，不如在外边混一个月，庄稼地里留不住人了。”明华说：“是该想个办法，说啥也不能把地撂荒了。”
正说着话儿，四清进来了，四六分的洋头，油光光的，上身一件白楞楞的牛仔褂子，里边套着大红的毛衣，下身一条不打弯牛仔裤，裤脚又肥又宽，像两条直筒儿口袋，脚上一双崭新的皮鞋。进了门儿，掏出手绢，擦了一把“三节头”，皮鞋锃光瓦亮。
老吕撇着嘴巴说：“四清，不知道你小子本事儿，还以为你是城里人呢。”德厚说：“四清，你小子，庄户人就是庄户人，花开得再俊，也是棵狗尿苔！”明华白了德厚一眼，说：“四清，别听他们胡说！”
四清赶紧掏出一盒烟，往桌上一抛，笑吟吟地说：“叔，抽空儿您出去走走，城里变化大，一天一个样儿。”德厚往嘴上插了根烟卷儿，吧嗒了两口说：“四清，混得不错啊！”四清说：“还行吧，比庄稼地里强。”
明华给四清倒了一杯水，问：“四清，在城里干的啥活儿，活儿累不累？”四清说：“表姐，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下力的不挣钱，挣钱的不下力。有本事的扛着脑袋吃饭，没本事的扛着膀子吃饭。”
德厚瞪了四清一眼，说：“别喷了，四清，不知姓啥了！你干啥活儿？”四清一笑说：“我给工地上拉人，拉一个人工地上给五十元。”老吕说：“四清，看着人模狗样，敢情当上人贩子了。”明华说：“老吕，少给四清扣帽子。”
四清说：“庄稼人都涌到城里去了，人生地不熟，想找活的找不到活儿，想用人的找不到人，我给大伙行个方便。”明华说：“四清兄弟，庄户人不容易，不许坑骗人家。”四清说：“那是，咱也是土坷垃里滚出来的，城里人拿庄稼人不当人，咱再拿自己不当人，不是人办的事儿。”
明华又问：“主义干啥活儿？”四清耸着鼻子说：“俺三哥属碌碡的，就是一个不开窍，我说叫他帮我拉人，人家喜欢干工地，干一天十块钱，笑得满脸鼻涕。”德厚说：“主义比你实在！”四清支愣着眼睛，说：“叔，我怎么不实在了！”
德厚吐了一口说：“你实在根腿！四清，我有言在先，你小子甭想从八里堡拉走一个人，拉走一个人，试试！”四清说：“腿长在人家身上，你说了不算。叔，你看着吧，人家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四清明着跟德厚叫板，德厚鼻子气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