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一走，三桂没好气地说：“爹，您让刘家当枪使吧，刘和田是二杆子，擤了鼻涕往您脸上抹，看着吧，有您坐蜡的时候。爹啊，人家咋闹咋是，咋闹也是一般群众，您儿子可是管区书记！”钟琪也觉得莽撞了，不该答应和田。
钟琪媳妇斜了三桂一眼，说：“三桂啊，你三爷给了你多少好处，胳膊肘子往外拐，好意思儿！”三桂扭着膀子说：“三爷没给我好处，也是三爷。不像您，求人的时候，腆着脸子，不用人的时候，哪儿疼往哪儿踹。”三桂气呼呼地走了。
钟琪赶着马车进了谷地，地头上挽住骡车，往树上一拴，就地儿坐下了。这一片谷子，少说也有二亩地，谷穗儿沉甸甸的，轻风一吹，谷叶儿刷拉着一派响。地里太阳白花花的，把空气烧成了白烟，虽说地里劳累惯了，眼看着这片谷子，钟琪心里还是禁不住打怵。等了一会儿，三桂和他媳妇还是没来，这一季儿庄稼，差不多就他一个人，三桂怕划了脸，媳妇怕闪了腰，就他是个铁打的。
何松明无精打采赶着马车过来，嚼着烟尾巴，满脸汗道子，大敞着怀，露出个黑乎乎的肚皮，肋巴骨根根支愣着。钟琪招呼说：“老何，坐坐，慌个茄子！”何松明说：“钟琪，你呀，儿子当书记，你就是太上皇，真不会享福！”说着话，吆喝住牲口，钟琪一根烟卷儿抛过来，松明逮蚂蚱似的，把烟捧住了。
跟前一棵老榆树，投下一片儿阴凉，阴凉不大，比太阳地里凉爽，两人蹲在阴凉里吸烟。钟琪打量着何松明的牲口说：“老何，你这口骡子不错，多少钱？”何松明喜滋滋地说：“牙口儿还行，挽力不小，性子慢，和我不对脾气儿。我这个人快枪快炮使惯了，咱急它不急。”
钟琪说：“何山呢，帮韩大水割谷子去了？老何，找个媒人，给他俩把事儿办了吧。”何松明眨巴着眼睛，摇着头说：“不急，不急，他韩大水不急我急啥？玉芬又不是块豆腐，下去个三年两年，溲不了。”
钟琪一笑，心说，韩大水跟何松明成了亲家，也算没睁开眼。“老何，今年收成好了，起栋大房子，大水答应了，何山就得结婚。”何松明又是哧地一笑，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神仙，一口气儿给何山吹座房子，没粮没钱，盖房子我可支应不起。”钟琪说：“老何，哭穷呢。这二年何山在组里，又包了拖拉机，你两口子过日子仔细，留着钱打袼褙？”
何松明卖弄地说：“去年，三官撮弄着非要评我万元户，我没理他这个茬子，世道一变，评我个啥成分？有钱放在银行，多少生两个子儿，盖了房子，还是攥着两把指头。”钟琪一笑，何松明说：“我说得不对？”钟琪说：“我没说不对。刘家兄弟闹事儿呢，何山他们的小组，怕是要解散。”
何松明说：“凭他刘家兄弟？和田属猴子的，闹也是白闹，瞎子操葫芦，光闹动静办不了事儿。你没看出来咋的？组里除了党员就是干部，咱家何山不是党员，也在团委里。钟琪，你也是党员啊，你咋不在组里？”何松明破嘴一说，钟琪肚子里的火又烧起来了。
“大秋天里，谁家不是忙得黑天塌地，你倒好，大晌午不割庄稼，在这儿说风凉话，你跟人家钟琪咋比？也不看看你身上几两骨头。人家儿子是管区书记，三年不打粮，照样吃粮食，你儿子是根不扎尾巴的蛆。”松明媳妇腋下夹着镰刀，嘴里嚼着煎饼，一边走一边嘟囔着骂。
松明的眼睛，又立起来了，骂道：“你他娘的少嚼蛆，我不喘口气儿，牲口不喘口气儿？”松明解了牲口慢腾腾地走了。三桂肯定不来了，钟琪等没了耐心，心里骂了几句，躬身进了谷地，刷刷一阵响，撂倒了一片谷子。
吃过晌饭，花田扛着木锨，手里牵着骡子，往场院里走。晌午抓阄，他抓了头一号，今儿半拉场院先归他使唤，原本想割两天谷，一块儿收打，也是手气儿差，一泡屎拉到两下里，有点儿不划算。早上跟三官干了一小架，回家媳妇骂了他一通，他刘家到底也算忠厚人家，偏偏和田起了这个心，他是老大，怕和田看不起，硬着头皮跟三官吵了两句。
“花田，几天没见，脾气见长了。”后边有人说风凉话，花田心里有鬼，少不得站住了，是韩二水。花田一笑说：“墙不正众人推，路不平乱人踩。二水，我哪儿说错了？”韩二水不在组里，一肚子牢骚，他不能说，三官是他姐夫，当初三官大水把他拉进组里，他怕吃亏，又退出来了。
花田说：“二水，你站出来说句话儿，蒙着被子放屁，光听你背后发牢骚，真刀真枪，你没这个胆子，咱把天下打下来了，没你的份儿。”韩二水笑着说：“光打雷不下雨，你们呀！”花田说：“二水，你啥意思儿？”
二水眨巴着眼睛说：“花田，你一不是党员，二不是荣誉军，跟我一样，扒开头皮，脑子里都是高粱花子。花田，你跟和田说说，把羔子请出来放它两枪，再不像样的泥胎，也是一尊神，羔子怀里揣着免死牌，人家说话比你们有劲儿。”刘花田点头说：“羔子无理争三分，倒是个人物儿。”
钟琪媳妇斜了三桂一眼，说：“三桂啊，你三爷给了你多少好处，胳膊肘子往外拐，好意思儿！”三桂扭着膀子说：“三爷没给我好处，也是三爷。不像您，求人的时候，腆着脸子，不用人的时候，哪儿疼往哪儿踹。”三桂气呼呼地走了。
钟琪赶着马车进了谷地，地头上挽住骡车，往树上一拴，就地儿坐下了。这一片谷子，少说也有二亩地，谷穗儿沉甸甸的，轻风一吹，谷叶儿刷拉着一派响。地里太阳白花花的，把空气烧成了白烟，虽说地里劳累惯了，眼看着这片谷子，钟琪心里还是禁不住打怵。等了一会儿，三桂和他媳妇还是没来，这一季儿庄稼，差不多就他一个人，三桂怕划了脸，媳妇怕闪了腰，就他是个铁打的。
何松明无精打采赶着马车过来，嚼着烟尾巴，满脸汗道子，大敞着怀，露出个黑乎乎的肚皮，肋巴骨根根支愣着。钟琪招呼说：“老何，坐坐，慌个茄子！”何松明说：“钟琪，你呀，儿子当书记，你就是太上皇，真不会享福！”说着话，吆喝住牲口，钟琪一根烟卷儿抛过来，松明逮蚂蚱似的，把烟捧住了。
跟前一棵老榆树，投下一片儿阴凉，阴凉不大，比太阳地里凉爽，两人蹲在阴凉里吸烟。钟琪打量着何松明的牲口说：“老何，你这口骡子不错，多少钱？”何松明喜滋滋地说：“牙口儿还行，挽力不小，性子慢，和我不对脾气儿。我这个人快枪快炮使惯了，咱急它不急。”
钟琪说：“何山呢，帮韩大水割谷子去了？老何，找个媒人，给他俩把事儿办了吧。”何松明眨巴着眼睛，摇着头说：“不急，不急，他韩大水不急我急啥？玉芬又不是块豆腐，下去个三年两年，溲不了。”
钟琪一笑，心说，韩大水跟何松明成了亲家，也算没睁开眼。“老何，今年收成好了，起栋大房子，大水答应了，何山就得结婚。”何松明又是哧地一笑，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神仙，一口气儿给何山吹座房子，没粮没钱，盖房子我可支应不起。”钟琪说：“老何，哭穷呢。这二年何山在组里，又包了拖拉机，你两口子过日子仔细，留着钱打袼褙？”
何松明卖弄地说：“去年，三官撮弄着非要评我万元户，我没理他这个茬子，世道一变，评我个啥成分？有钱放在银行，多少生两个子儿，盖了房子，还是攥着两把指头。”钟琪一笑，何松明说：“我说得不对？”钟琪说：“我没说不对。刘家兄弟闹事儿呢，何山他们的小组，怕是要解散。”
何松明说：“凭他刘家兄弟？和田属猴子的，闹也是白闹，瞎子操葫芦，光闹动静办不了事儿。你没看出来咋的？组里除了党员就是干部，咱家何山不是党员，也在团委里。钟琪，你也是党员啊，你咋不在组里？”何松明破嘴一说，钟琪肚子里的火又烧起来了。
“大秋天里，谁家不是忙得黑天塌地，你倒好，大晌午不割庄稼，在这儿说风凉话，你跟人家钟琪咋比？也不看看你身上几两骨头。人家儿子是管区书记，三年不打粮，照样吃粮食，你儿子是根不扎尾巴的蛆。”松明媳妇腋下夹着镰刀，嘴里嚼着煎饼，一边走一边嘟囔着骂。
松明的眼睛，又立起来了，骂道：“你他娘的少嚼蛆，我不喘口气儿，牲口不喘口气儿？”松明解了牲口慢腾腾地走了。三桂肯定不来了，钟琪等没了耐心，心里骂了几句，躬身进了谷地，刷刷一阵响，撂倒了一片谷子。
吃过晌饭，花田扛着木锨，手里牵着骡子，往场院里走。晌午抓阄，他抓了头一号，今儿半拉场院先归他使唤，原本想割两天谷，一块儿收打，也是手气儿差，一泡屎拉到两下里，有点儿不划算。早上跟三官干了一小架，回家媳妇骂了他一通，他刘家到底也算忠厚人家，偏偏和田起了这个心，他是老大，怕和田看不起，硬着头皮跟三官吵了两句。
“花田，几天没见，脾气见长了。”后边有人说风凉话，花田心里有鬼，少不得站住了，是韩二水。花田一笑说：“墙不正众人推，路不平乱人踩。二水，我哪儿说错了？”韩二水不在组里，一肚子牢骚，他不能说，三官是他姐夫，当初三官大水把他拉进组里，他怕吃亏，又退出来了。
花田说：“二水，你站出来说句话儿，蒙着被子放屁，光听你背后发牢骚，真刀真枪，你没这个胆子，咱把天下打下来了，没你的份儿。”韩二水笑着说：“光打雷不下雨，你们呀！”花田说：“二水，你啥意思儿？”
二水眨巴着眼睛说：“花田，你一不是党员，二不是荣誉军，跟我一样，扒开头皮，脑子里都是高粱花子。花田，你跟和田说说，把羔子请出来放它两枪，再不像样的泥胎，也是一尊神，羔子怀里揣着免死牌，人家说话比你们有劲儿。”刘花田点头说：“羔子无理争三分，倒是个人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