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一堆人围着一个老汉评头论足，老汉跟前搁着几捆苹果树苗儿，苗子很健壮，小手指粗细，大家光问价钱，没人还价。老田蹲下了，问老汉：“老哥，树苗儿咋卖？”老汉伸出两个手指，老田点点头，笑笑说：“听您的口音，不像是当地儿的？”老汉说：“咱是河北的，今儿来看看行市，没带多少。咱还以为这儿行市好呢，二百多里地，跑了一天一宿。”
老田心里有了数，看了黑宝一眼，小声说：“品种不错，日本富士。黑宝，买下来吧。”黑宝说：“我没打算栽果树，还是种庄稼省心，果树多娇气啊，我也不会伺候它。”老田笑笑，说：“价钱儿公道。我帮你侍弄一年，第三年就结果。一亩园，十亩田，种果子比侍弄庄稼划算多了。”
黑宝拿不定主意。老田鼓动说：“栽上二亩果园，管你挣大钱。第一年不耽误种庄稼，庄稼该咋种咋种。”老田发了话，不耽误种庄稼，黑宝咬牙买了，老汉不舍地说：“到底有识货的，不是怕失了水分，这个价钱，打死我也不卖。”
老田和黑宝一人一捆树苗扛着往外走，有人说：“今年栽上，明年没准再把地收起来，还真有人当冤大头呢。”黑宝心里一凉，只怪自己耳朵软，老田笑眯眯地头里走，黑宝回头看了一眼，老汉收拾了马车，甩打着鞭子走了。老田不会是人家的托儿吧？
牲口市上没几匹牲口，卖牲口的都是当地的农民，外地的牲口一时进不来，黑宝不免有些失望。老田蹲在地上吸烟，黑宝不愿搭理老田，二百棵苗子花了四十几元钱呢，心里直抱怨老田，老田也是，爱管闲事儿。
黑宝说：“老田，走吧。今儿咱算看走眼了。”老田还是笑，黑宝说：“老田，卖苗子的老汉，不是你亲戚？看着你们像叔侄俩。”老田说：“我家在山西，隔着十万八千里呢。黑宝，不出三年，你小子背着果子到省里谢我去。”
一会，一个男人拉着一匹骡子过来了，身后一个女人骂咧咧的，“也不知犯了哪门子邪，有种的把我卖了吧？老娘跟你过够了！”牵骡子的男人黑着脸，把骡子拴在桩子上，蹲在地上生闷气。娘们家还在骂：“你们大伙儿评评这个理儿，分了骡子才几天呀，多少活儿指望它，你个败家子孙！”
男人狠命吸烟，死活不吭气，脖子上的青筋比筷子还粗，娘们搂着骡脖子哭了几声，转身照着男人的背上狠劲儿捶着，一边哭一边数落：“谁家不是拿着牲口当命根子，你倒好，卸磨杀驴，明年庄稼咋种？你个死性子牲口，你说话！”
牲口不错，身量膘情匀称，牙口也不大，两三个人围着牲口转圈儿，想买又不好意思张口。老田在男人跟前蹲下，从烟盒里摸出一棵烟，塞到男人的嘴里，男人吧嗒着掉泪。
老田怜惜地拍拍他的肩膀，问：“你咋卖牲口，春天过去了，还有秋天呢，庄稼人离了牲口咋行？”男人咧了咧嘴，抹了一把眼睛，说：“谁不知道牲口中用？把眼盼酸了，才盼了一匹牲口。俺娘躺在医院里，挂了号开不了药。大哥，您说，是俺娘要紧，还是牲口要紧？”
老田摸了摸口袋，工资在省里发，身上除了烟钱没火钱，有心帮人家两个，怀里只有个空钱夹儿。男人说：“大哥，我求求您，您好歹帮我找个茬口儿，牲口明摆着呢，我不多要一文钱。”老田点点头，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谁没个难处！”
老田把女人叫过来，问：“这牲口到底卖不卖？你说句话儿。”娘们嘀嗒了一会泪水，长吁短叹了一阵儿，说：“哥哥哎，您说我有啥法子？他娘还在病床上呢，二十四孝我不能一孝也不占，您估个价钱，我值口骡子钱，先卖我后卖它。”
老田心里很难过，骡子是家里一口人啊，咋能说卖就卖？黑宝相中了骡子，拉了老田一把，悄声说：“老田，我想把骡子留下，帮他一把，看看，多可怜人啊，人家急等着花钱，你又变不出钱来。”老田瞪了黑宝一眼，没好气地说：“黑宝，你出啥价钱？”黑宝急了眼，怕别人抢了去，说：“老田，你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你也算咱八里洼的人。”
老田看了几个买骡子的一眼，招招手，大伙儿都过来了，老田说：“这个兄弟碰到难处了，帮帮他吧。骡子你们都看见了，两岁半牙口正当年，骡子性情儿稳当，活儿差不到哪里去。你们几个琢磨琢磨，我给你们当个证见，谁出的价钱儿高，谁牵着骡子走。”
几个人出了一轮价钱，黑宝悄悄数了数腰里的钱，不敢再伸指头了，眼看骡子归了别人，黑宝嘎嘎地笑了几声，买骡子的愣了，黑宝说：“人家使着托儿骗咱，你们也信？把你们卖了，还跟着人家数钱呢。说不准这骡子认路，今儿买回去，明儿又跑回来了。”
买骡子的摇着头，没兴致了，说：“这话儿说的不差，人家给咱设局呢，又哭又闹，谁不稀罕骡子？”有人啐了老田一脸，骂咧咧地说：“把心眼子放正当，不看你一把年纪儿，抡你两鞭子白吃白挨。”老田冲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看也没看黑宝一眼，走了。黑宝把手里的钱，塞到女人怀里，牵着骡子追赶老田，“老田，老田！”老田往人空里一插，找不见了。
老田心里有了数，看了黑宝一眼，小声说：“品种不错，日本富士。黑宝，买下来吧。”黑宝说：“我没打算栽果树，还是种庄稼省心，果树多娇气啊，我也不会伺候它。”老田笑笑，说：“价钱儿公道。我帮你侍弄一年，第三年就结果。一亩园，十亩田，种果子比侍弄庄稼划算多了。”
黑宝拿不定主意。老田鼓动说：“栽上二亩果园，管你挣大钱。第一年不耽误种庄稼，庄稼该咋种咋种。”老田发了话，不耽误种庄稼，黑宝咬牙买了，老汉不舍地说：“到底有识货的，不是怕失了水分，这个价钱，打死我也不卖。”
老田和黑宝一人一捆树苗扛着往外走，有人说：“今年栽上，明年没准再把地收起来，还真有人当冤大头呢。”黑宝心里一凉，只怪自己耳朵软，老田笑眯眯地头里走，黑宝回头看了一眼，老汉收拾了马车，甩打着鞭子走了。老田不会是人家的托儿吧？
牲口市上没几匹牲口，卖牲口的都是当地的农民，外地的牲口一时进不来，黑宝不免有些失望。老田蹲在地上吸烟，黑宝不愿搭理老田，二百棵苗子花了四十几元钱呢，心里直抱怨老田，老田也是，爱管闲事儿。
黑宝说：“老田，走吧。今儿咱算看走眼了。”老田还是笑，黑宝说：“老田，卖苗子的老汉，不是你亲戚？看着你们像叔侄俩。”老田说：“我家在山西，隔着十万八千里呢。黑宝，不出三年，你小子背着果子到省里谢我去。”
一会，一个男人拉着一匹骡子过来了，身后一个女人骂咧咧的，“也不知犯了哪门子邪，有种的把我卖了吧？老娘跟你过够了！”牵骡子的男人黑着脸，把骡子拴在桩子上，蹲在地上生闷气。娘们家还在骂：“你们大伙儿评评这个理儿，分了骡子才几天呀，多少活儿指望它，你个败家子孙！”
男人狠命吸烟，死活不吭气，脖子上的青筋比筷子还粗，娘们搂着骡脖子哭了几声，转身照着男人的背上狠劲儿捶着，一边哭一边数落：“谁家不是拿着牲口当命根子，你倒好，卸磨杀驴，明年庄稼咋种？你个死性子牲口，你说话！”
牲口不错，身量膘情匀称，牙口也不大，两三个人围着牲口转圈儿，想买又不好意思张口。老田在男人跟前蹲下，从烟盒里摸出一棵烟，塞到男人的嘴里，男人吧嗒着掉泪。
老田怜惜地拍拍他的肩膀，问：“你咋卖牲口，春天过去了，还有秋天呢，庄稼人离了牲口咋行？”男人咧了咧嘴，抹了一把眼睛，说：“谁不知道牲口中用？把眼盼酸了，才盼了一匹牲口。俺娘躺在医院里，挂了号开不了药。大哥，您说，是俺娘要紧，还是牲口要紧？”
老田摸了摸口袋，工资在省里发，身上除了烟钱没火钱，有心帮人家两个，怀里只有个空钱夹儿。男人说：“大哥，我求求您，您好歹帮我找个茬口儿，牲口明摆着呢，我不多要一文钱。”老田点点头，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谁没个难处！”
老田把女人叫过来，问：“这牲口到底卖不卖？你说句话儿。”娘们嘀嗒了一会泪水，长吁短叹了一阵儿，说：“哥哥哎，您说我有啥法子？他娘还在病床上呢，二十四孝我不能一孝也不占，您估个价钱，我值口骡子钱，先卖我后卖它。”
老田心里很难过，骡子是家里一口人啊，咋能说卖就卖？黑宝相中了骡子，拉了老田一把，悄声说：“老田，我想把骡子留下，帮他一把，看看，多可怜人啊，人家急等着花钱，你又变不出钱来。”老田瞪了黑宝一眼，没好气地说：“黑宝，你出啥价钱？”黑宝急了眼，怕别人抢了去，说：“老田，你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你也算咱八里洼的人。”
老田看了几个买骡子的一眼，招招手，大伙儿都过来了，老田说：“这个兄弟碰到难处了，帮帮他吧。骡子你们都看见了，两岁半牙口正当年，骡子性情儿稳当，活儿差不到哪里去。你们几个琢磨琢磨，我给你们当个证见，谁出的价钱儿高，谁牵着骡子走。”
几个人出了一轮价钱，黑宝悄悄数了数腰里的钱，不敢再伸指头了，眼看骡子归了别人，黑宝嘎嘎地笑了几声，买骡子的愣了，黑宝说：“人家使着托儿骗咱，你们也信？把你们卖了，还跟着人家数钱呢。说不准这骡子认路，今儿买回去，明儿又跑回来了。”
买骡子的摇着头，没兴致了，说：“这话儿说的不差，人家给咱设局呢，又哭又闹，谁不稀罕骡子？”有人啐了老田一脸，骂咧咧地说：“把心眼子放正当，不看你一把年纪儿，抡你两鞭子白吃白挨。”老田冲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看也没看黑宝一眼，走了。黑宝把手里的钱，塞到女人怀里，牵着骡子追赶老田，“老田，老田！”老田往人空里一插，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