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跟秋宝同岁，他俩穿开裆裤子就在一起，上学也在一起。// .kyxsw. 快眼小说网//寒冬腊月，大雪下过，溶化的雪水使道路光滑泥泞。体小力弱的秀姑滑倒在地，秋宝急忙扶起，并把她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拉着她的手一同走进教室。原来的语文老师生小孩请假，代课的老师讲罢《美丽的兴泽湖》，余兴未尽。他说，我给你们讲个成语故事：
从前，有个人，在象今天的天气里，把家里锅地道的灰撒在道路上，使人脚不沾泥，也不滑倒，人们知道了，无不交口称赞。成语“雪中送灰（hui）”就是从这里来的。
一只小手高高举起。
“丁秋宝，你要发言就发言吧！”
秋宝站起来，爽朗地说：
“老师，你说的成语不读‘雪中送灰’，读‘雪中送炭（tàn）。’”
“好好好！”
老师从讲台走下来，脸由红变青变白，卷起的书本“啪”地括在秋宝的耳朵上，“屎疙甲子没退，你懂个屁！”
秋宝剑眉上挑，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几转，转出的泪珠系在眼皮上，硬是没有掉下来。
文化大革命开始，学生娃们，象出了笼的囚犯，高兴得手舞足蹈。秋宝一如平常，乱得实在不能再学的时候，他找僻静的地方学。没书读，遇到什么读什么，更多的时候读毛主席著作，因为毛主席著作最多。为此，他还受到学校表扬呢！秀姑问他，你读书是想升官发财？秋宝摇摇头。你读书是想光宗耀祖？秋宝摇摇头。那你读书干什么？秋宝说，书让人明白事理，书让人知道人生要义，肚里的书，白天不怕人来抢，夜晚不怕贼来偷……
秋宝的帅气、大气、志气，让春情萌动的秀姑，思来想去，夜不能寐。
不同派别的革命组织，实行大联合。昨日兵戎相见，水火不容的仇人，今天成了谈笑风生，握手言欢的朋友。大联合后，一小队的权利逐渐转到头家人手里。队长的乌纱又戴在头高满的头上。
吃过午饭，秀姑来到夏宝家。夏宝喜出望外，又是搬礅（凳子），又是倒茶，那礅是擦了又擦，那碗是洗了又洗。在农村，大姑娘轻易是不串三门四户的。多天没到夏宝家的秀姑，看到夏宝家当堂北墙上，贴着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的画像，画像两旁是“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的对联。梁上挂着锄头、菜耙子、老虎爪（用于挖地的铁制品）等劳动工具。黑黢黢的门后，挂着蒜辫子、辣椒串、箩卜干、皱巴巴的衣帽。有霉味微微袭入鼻孔。
“喝茶，秀姑。”夏宝两手端碗，递给秀姑。
“大娘，大伯，秋宝他们哩？”秀姑的脸有些发热。
“春节快到了，二老去界岭集上看看生猪的价钱，想卖合算点儿，好过年。秋宝说去看个同学，一会儿就回来。”
院子的猪栏里，懒洋洋地卧着一头肥猪，树上悬着两箍抓包谷，包谷上有蜘蛛网，网上有蜘蛛静静地伏着……实在没啥看了，秋宝还没回来。秀姑笑笑地说：“夏宝哥，不坐了。今天晚上，我再来，叫秋宝甭上哪儿去。”
“记住了，你交代的事儿，我一定给你办好！”
吃晚饭的当儿，夏宝喜洋洋地说：“秋宝，秀姑说叫你吃完饭，甭上哪儿，看样子，他可能有啥事，要来找你。”
“知道了，我去找她好了。叫人家一个姑娘跑来跑去，咱咋好意思呢！”
头家村中央有条河，秀姑家在河南，秋宝家在河北。吃罢晚饭，秀姑往秋宝家去，秋宝往秀姑家去，他俩相会于桥上。
“秀姑，你找我有啥事儿？”
秀姑喘喘气说：“秋宝，你想不想上高中？”
“你说这尽是废话！想上不想上，你还不清楚？不过，我肯定不能上，现在论推荐，不论考试。论推荐凭的是谁面子大，谁腿粗，我家既没面子又腿细，即使下雨不戴帽——也淋（轮）不到我头上。”
“咱大队给了两个高中名额，我三哥给我要了一个，我给我爹说，上学对一个女子家来说没多大用处，给别人算了。我爹说行，下学了先当个棉花技术员，遇住当口了或当兵或招工，弄个国家粮吃吃算了。”
秋宝瞅瞅秀姑，问道：“真哩？”
秀姑答道：“真哩。”
“那我谢谢你了。”
看着秋宝连蹦带跳渐渐远去的背影，秀姑脸上露出笑容。
“三哥，给爹说好了，高中我不上了。”
“不上也行，反正读书也没有啥出息。”
“不过，这个名额扔了也怪可惜的，我看，给秋宝算了。”
“你说啥呀，这个名额给秋宝？真要是给秋宝的话，我一定把它扔了！”
“你怕他发粗长长？”
“不怕！”
“你怕他成龙变虎？”
“不怕。”
“你为啥不怕？”
“这年头，书读的再多再好，如果没关系没脸面，也甭想混个人样。所以我不怕。”
“既然这不怕，那不怕，你为啥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妹子，你是忘性大啊，还是记性坏，难道他哥快把我打死的事儿，你真的忘了？”
“三哥，你甭提那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再说，那是你们的事儿，与俺们没啥相干，你还是答应吧！”秀姑盈盈的泪水，快要溢出眼外。
头高满见此，软了下来。他知道这个小妹子是爹妈的心肝宝贝，她说要摘星星，爹妈就赶紧搬梯子，她说要下大海，爹妈就赶紧去找龙王，若不答应她的要求，爹妈就会不依在前头。想到此，头高满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秀姑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