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对众人证词的反复总结，我好不容易得出如下结论——第一，魏佳媛怀孕了；第二，孩子是锦晗的没错；第三，这一胎已经两个月大了，谁知不仅奇迹般地躲过了芜子汤的药效，还瞒天过海在宫妃们每三天一次的请平安脉之中没有被发现——或者说，没有被揭露出来。// .kyxsw. 快眼小说网//得出如上结论之后我就坐了下来，一面喝茶一面问：“不知为魏嫔娘娘请平安脉的，是太医院哪位太医？”紫微宫能管些事的宫人都在这里，景虹姑姑立刻出列答道：“回娘娘话，乃是三年前进太医署的方有为方太医。”“唔，原来是老方太医的孙子，才只有二十六七岁年纪罢？瞧这名字起的，还真是年轻有为啊。”我笑了笑，将茶杯重又放回桌上，“老方太医为太上皇请了一辈子的脉，他的孙子何至于沦落到给宫妃瞧病？想来方家世代相传的绝顶医术并不是专精妇科，那就还是暂且请他回家，多学两年罢。”——并未重罚。老方太医与我家还是有那么些交情的，这次这件事说来可大可小，也没必要太责怪人家。一时殿里众人屏声静气，像是都在等着瞧我如何处置魏佳媛——然而其实，这个最简单。我淡淡道：“太后娘娘先前立的规矩，魏嫔知道吗？”魏佳媛重重一抖，垂首道：“臣妾知……道……”“明知故犯，该当何罪啊……”我叹息道，“既然明知不可，你又为何一意孤行？”“臣妾……臣妾只是舍不得孩子，身为人母，臣妾实在……实在没有办法，臣妾狠不下这个心啊……”魏佳媛猛地扑倒在我脚下，又是恸哭又是哀求，“娘娘，皇后娘娘，臣妾自知有罪，可这孩子是无辜的，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啊，求娘娘放这孩子一条生路罢……”我看了锦晗一眼，见他勃然变色，遂笑道：“本宫几时说过要为难你？……淑华，明德，去把魏嫔娘娘扶起来，送回去好生安胎，且莫怠慢着——自然了，皇家血脉攸关国体，且祖宗规矩不可废，妃位以下的宫人都不可亲自抚养孩子。待这孩子生下来，便养在本宫膝下，本宫自然会对他视若己出，他也就是本宫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嫡出——母后以为，这样如何？”西太后没有则声，东太后却道：“正该如此！哀家本就说，皇后素来识得大体，这才是当家主母应有的风范！”我微微颔首笑道：“是母后过誉了。”魏佳媛此时脸色一片惨白，这次之后，她的位份无论如何也是升不成了的——我冲她扬了扬唇角，撇过头去；素鸾这时也明白过来，上前一步厉声道：“魏嫔娘娘，还不快领旨谢恩？”魏佳媛满脸恍惚，踉踉跄跄竟要扑倒似的，我于是微微笑了，道：“谢恩就不必了，魏嫔有孕在身，还是回去好生将养，这是皇上和本宫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慢待。”刻意咬重了某些字音，果然魏佳媛更是脸色难看，身子摇摇欲坠：“娘、娘娘……”“嗯，魏嫔还有何话说？”我和颜悦色问道，东太后却早不耐烦，拍案道：“这贱婢好不识相，今番饶你一条性命，乃是皇后秉性宽仁！若还不服管教，哀家可不管皇帝的面子皇后的求情，先好好地治一治你再说！来人哪，还不快把这贱婢拖出去？仔细些她的肚子！”几个力大的宫女立刻走上前来把魏佳媛拉了出去，生辣辣把人扯得斜牵锦带乌云倒堕，一番形容好不狼狈。我谦逊笑道：“倒是为后宫请脉的太医也该重新换一遭了，不然一下子养上好几个孩子，儿臣还真怕顾不过来呢。自然了，崔贵妃那里更是重中之重，为贵妃娘娘请脉，可容不得半点疏忽啊。”西太后这才勉强笑道：“好孩子，你说的是，正是这样。”东太后这才算是勉强满意，道：“没事了，皇帝皇后都回罢。哀家今儿个实在乏得很，被那贱婢气得头疼，等下还得回去略躺躺。”我笑着离座，躬身行礼道：“还请母后保重身体。”却才来的时候惊鸿一瞥，可是站在东太后銮轿边打头儿的那个侍卫……哟，你说怎么就这么眼熟呢？徐娘半老，犹自多情呵……我微微敛了笑，和一语不发的锦晗一起退了出去。“姐姐，你是真心要养那个孩子吗？”是夜锦晗一反常态，也不睡觉，也不聊天，怔怔坐了半日，才问了我这么一句。我坐在镜前，漠然端详铜镜里那张波澜不兴的容颜，看上去又是熟悉又是陌生：“怎么不是？将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自然是疼也来不及，那是你的亲生骨肉不是吗？”锦晗忽然惨笑起来，“姐姐说的，总归是对的……可是姐姐，难道你心里，就不、就没有一点儿……”“难过吗？”我并没有转身，仍然出神地端详着铜镜，许久才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难过？兴许我只是不愿让你看见罢了。”……虽然其实，我也并没有多么特别地难过。男人嘛，特别还是个皇帝，三宫六院妃嫔如云本属寻常；这个孩子将来横竖都要养在我膝下，生恩又何及养恩重呢？最不过也就是养了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罢，可只要没人告诉，他又哪里会知道我并不是他的亲娘呢？细细思量前后，我——并没有拈酸吃醋耍小性子的理由，当然我也不会那么做。“姐姐，你就一点也没有真心喜欢我？！”锦晗轻声道，声音却隐隐地发着抖。我回过神来，拿下一枝发钗在手上细细把玩，淡淡道：“皇上何出此言？臣妾自然是喜欢皇上的。”嘭地一声，锦晗摔门而去，脚步声跺得整座宫室的地面都像是在隐隐颤抖——我终于放下了发钗，双手轻轻放在了小腹上。其实我的月信已经晚了三天，可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出去让人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