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网 书库 侦探推理 步步惊心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小说:步步惊心| 作者:桐华| 类别:侦探推理

    我道:“门没关”说完,嗓子难受,又趴着咳嗽起来,来人帮我轻捶着背,我忙抬头,四阿哥正弯身立于榻旁,见我不咳了,直起身子,默默看着我,深黑眼瞳中一丝情绪也无。

    我满心哀恸,终于来了两人对视半晌,他转身走到桌旁推开窗户,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缓缓道:“我不能去求皇阿玛娶你了。”我紧闭双眼,捂着胸口,软软趴回枕上,十三被囚禁后,就猜到他也许会如此说,可真听到时,还是万箭钻心的疼痛,他道:“你恨也罢,怨也罢,都是我对不起你。以皇阿玛对你的疼爱,肯定会给你指一门好婚事的。”

    说完提步就赚临出门前脚步微顿,头未回地道:“多谢你为十三弟做的一切。”

    我趴着未动,只闻脚步声渐去渐远,只余一屋孤寂清冷,眼泪一颗颗滴落枕上。

    玉檀立在榻爆怯生生地叫:“姐姐”我忙抹了眼泪抬头,想挤出一丝笑,可笑容未成,眼泪又滚了下来。

    抹去又落,抹去又落,索性作罢,抱头哭起来。玉檀侧坐于一旁静静相陪。哭了好半晌,眼泪才渐渐止住,我一面咳嗽着,一面问:“玉檀,你说为什么被牺牲的总是女人最奇怪的是我们还半丝怨怪也无。究竟值得不值得”

    玉檀静默了半晌后,幽幽道:“我七岁时阿玛就去了。本来家里虽不富裕可温饱却不愁,阿玛一病家里能典当的都典当换了药钱,却未见任何好转,额娘天天哭,弟妹又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甚明白。我好害怕阿玛会抛下我们,听人说割股疗亲,诚孝感动了菩萨,就可以医好亲人的病。我背着阿玛和额娘,偷偷从胳膊上割了肉和着药熬好,阿玛却依旧走了。”

    我震惊地看着玉檀平静如水的脸,她微微一笑道:“人说久病无孝子,我却只知道长贫无亲戚,阿玛去后,额娘从早到黑地为人洗衣,我替人做针线活,可全家却也只能吃个半饱。后来因为额娘经常哭泣,眼睛也不好了,她还想瞒着我,明明已经看不见了,却还装作能看见。我们不愿她伤心,还要陪她演戏。”

    我伸手握住玉檀的手,玉檀道:“我每日拼命做活,可仍旧没有钱替额娘看病。因为长期吃不饱,小弟又病倒。那年冬天出奇的寒冷,积雪未化新雪又下,地上的雪有三四寸厚,我穿着一双单鞋和额娘年轻时穿过的薄袄子,去各个亲戚家借钱。刻薄的甚至一开门见是我就立即关门,心稍微好一点的我还未张口他们就向我诉说今年冬天怎么难熬。我在大雪里跑了一整天却一文钱也未借到。我又冻又饿又怕,当时天已经全黑了,可我却不敢回家,额娘的病,弟弟的病,我好怕他们也会和阿玛一样离开我。我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因为神思恍惚,居然撞到了一辆马车上,当时赶车的人举鞭就要抽打我。”

    虽然明知道玉檀如今好好地坐在我面前,我依旧手紧了紧,“后来呢”玉檀低头静默了会,向我嫣然一笑道:“后来车里坐的公子阻止了他,说只是一个小丫头,冲撞就冲撞了吧,又骂车夫自己不留神,一出事就急着找人顶罪。说完他就放下帘子让车夫驾马赚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或者是因为他说话是我从未听过的冷静好听,虽在骂人可却没有半丝火气。或者只是觉得他是极有钱的人,随便施舍我一些,我就可以留住额娘和弟弟了。然后我就冲上前去拦住马车,跪下求他给我些银子。”

    看到玉檀那个真正带着暖意的笑,我知道她肯定如愿了,可心里还是紧着问:“然后呢”玉檀笑看着我道:“车夫大骂道真是不知死活了,你知道你拦的是谁的车吗那位公子却在车中笑起来,挑起帘子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我说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直接问我讨银子,你倒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给你银子”玉檀说完,低头而笑。

    我摇了摇她的手问:“你怎么说的”玉檀道:“我说我要给额娘和弟弟看病,他说我不是开济善堂的,人家有病关我何事。我说如果他能给我银子,我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伺候他。他说我家里也许别的还有短少的,可就奴才奴婢多。我求道,我很能干,我能做很多事情。即使我不能做的,我也可以学。,他大笑道帮我做事的能人很多。说完就放下了帘子吩咐车夫走。我当时满心绝望,觉得离开的马车带走的是额娘和弟弟,突然发了狠,跑上前拽着车椽不让他们走。车夫大怒拿马鞭不停抽我,我却死也不肯松手,当我被马车拖出好一截子距离后,那位公子突然喝道住手停车,他探出马车看着我,我当时身子拖在雪里,双手还死死抱着车椽。他点点头问多大了我回道八岁。他笑说好丫头值得我的银子说完就递给了我一张银票,我不敢相信地接过,我虽从没用过银票,可却知道但凡银票,钱数就肯定很多了。我赶忙给他磕头,他微沉吟了下又吩咐车夫把你身上的银子给她。车夫赶忙掏出银子给我,足足有二十多两,够一大家子吃一两年了,我忙把银票递还给他,他说银票是给你的,银子也是给你的。你待会肯定赶着回去请大夫,可天已经黑透,银票面额大,你只怕一时找不到地方兑换。我听他说得有理,忙向他磕了个头,收起了银票和银子,他赞道行事干脆利落。说完就坐回了车中,让车夫走。我转身就跑,他忽地在身后叫道回来我又赶忙转回去,他从车中扔了件披风到雪地上,裹上这个。我这才惊觉我身上的衣服早被鞭子抽破了。”

    玉檀定定出神,似乎人依旧在那个冰天雪地中。我轻推了她一下,“后来呢”玉檀愣了一下道:“没有后来了,从那以后我再未见过这个公子。他给的银票数额很大,再加上额娘病好后,继续洗衣,我们姐妹做针犀也支撑到我入宫了。”

    我遗憾地说:“居然只有一面之缘。”玉檀幽幽道:“我当日年纪小,根本不知道从何打听,后来入了宫,更是见不了外人。”

    玉檀紧紧握着我的手道:“姐姐,凡事值得不值得只有自个才明白。象我,很多幼时的女伴,如今早已儿女绕膝,她们只怕觉得我甚为可怜,可我自个不觉得。我只知道让额娘不用浸在冷水中洗衣,不再为温饱愁心,病了请得起大夫,弟弟们都上了学堂。我觉得我当年的决定都是对的,我所做的都是值得的,即使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然心甘情愿。”

    我眼中含泪喃喃道:“值得不值得只有自个明白。从今后,也只得你我做伴了。”话刚说完,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微微一笑道:“姐姐,别说傻话了,万岁爷肯定会给姐姐指一门好婚事的。”我苦笑起来,听天由命吧我最后的一丝力气都已用完,我不想再费尽心机去对抗了,我太累了

    病势本已渐愈,晚间猛然又烧起来,玉檀急得握着我的手,只是哭,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样好,烧糊涂了,就不知道心痛了。

    似梦似醒间,彷佛总有一双深黑冰冷的眼睛定定看着自己,盯的心中,脑中全是。我用力想挥开它们,却依旧在那里,疼痛难忍,只能呜呜咽咽地哭了又哭。恍惚中觉得永远睡过去吧,睡着了就没有痛了,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完全黑暗寂静的地方可以让我彻底休息。

    玉檀好似不停地在我耳边哼着歌谣,一遍遍,永不停歇,拖着我不许我完全睡去。一声声的姐姐牵着我的意识不堕入那个完全黑暗的地方。

    我睁眼时,玉檀喜极而泣,颗颗眼泪打在我脸上。我高烧退下,玉檀却整个人瘦了一圈,嗓子完全哑了,和我说话只能连比带画。想着她竟然在我床旁整宿整宿的唱歌,不停地叫姐姐。我忽然很是憎恨自己,我病在宫中,姐姐只怕绝不会比我好过。我还有玉檀,还有姐姐,我怎么能这样

    病渐渐好转,人却还是懒得动,一天中,大半天都是躺在。手内把玩着鼻烟壶,嘴角似笑似哭,怔怔出神。玉檀推门而进,侧坐于床边道:“皇上把太子爷拘禁了。”我嗯了一声,未再答话。她接着道:“皇上召集了诸位阿哥,说,皇太子胤礽复立以后,狂疾未除,大失人心,断非可托付祖宗弘业之人,故予拘执看守。,姐姐没有看到当时的场面,所有的阿哥都被免冠、缚着双手,皇上神情虽然温和,脸上甚至还微微而笑,可语气却是极其冷。”

    我轻叹口气,玉檀问:“姐姐怎么叹气呢我还以为姐姐听了会高兴的。”我道:“刑部审查出结党会饮案和湖滩河朔事例勒索银两案时,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不过早晚而已。何况,他日我的结局说不定还不如他,我有什么可高兴的”玉檀惊道:“姐姐又说傻话了。”我微微一笑,未再吭声。在这宫里,什么事情没有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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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阿哥叫道:“你疯了无缘无故骑这么快慢一点”我没有理会,依旧打马狂奔,他无奈何,只得策马相随。

    马渐渐疲惫,速度慢了下来,我心里郁闷稍散,由着马随意而行,侧头向十四阿哥莞尔一笑问:“你怎么有这闲功夫”他一笑,翻身下马,我只好随他下来。

    他问:“坐一会”我点点头,两人随意找了块草地,席地而坐。我随手拔了几根狗尾巴草,开始编东西。他问:“想起不高兴的事情了”我随意点点头。他道:“李太医说的话,你还记着吧”我点点头。他道:“有些事情早已过去,他已经放下;有些事情是你无能为力,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还有的事情由不得你自己,所以何必和自个过不去呢”我点点头。

    他搡了我一把,问:“只是点头,我说话,你有没有听”我笑说:“不就是遗忘吗知道了”说着,把已经编好的东西递给他,“送你一只小狐狸。”他接过,拨弄了一下狐狸毛茸茸的尾巴问:“干吗要送我这个”

    干吗干吗做任何事情都有干吗的原因不过是随手编了,随手送了。我笑道:“因为你们都像它,百般聪明、千般算计只是为了农夫的鸡。”他脸色微变,盯着我笑说:“我幷未惦记。”

    我看着他笑道:“哈自个承认自个是狐狸。”说完立起拍了拍身子道:“我要回去了。”

    他坐着未动道:“去吧不过骑慢一点。”我一笑未语,正欲翻身上马,他道:“过几日就有人陪你了。”我侧头看向他,他道:“佐鹰和敏敏要来。”我握着马缰低头默想了会,轻叹口气,上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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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到佐鹰王子大帐前,还未说话,一旁侍立的仆从已经掀开帘子道:“王子正等着姑娘呢”我向他点头一笑,进了。佐鹰坐于几案前,一身艳红蒙古长袍的敏敏立于佐鹰身侧,俯身和他说话,俏丽中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我正欲请安,敏敏跑过来,一把抱着我叫道:“好姐姐,真想你”我推了她一下笑道:“以为嫁人了,也该沉稳些,怎么还这么风风火火的”佐鹰蹙眉看着敏敏道:“你若还这样跑跑跳跳的,我可只能多找几个仆妇看着你了。”敏敏侧头向他嘻嘻笑着皱了皱鼻子,回头仔细打量着我。

    佐鹰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慢慢说吧”我躬身行礼,佐鹰忙道:“免了免了私下里还受你的礼,晚上可就有的罪受了。”一面说着,一面似笑非笑地睨着敏敏,敏敏腾地一下脸绯红。我含笑低头装做没听见。

    我凝视着佐鹰离去的背影,笑说:“他待你很好。”敏敏抿嘴而笑,忽地敛了笑意,脸色沉重地问:“十三阿哥还好吗我听说很是凄苦。”我不愿她多这无益的心,佐鹰虽然大方,可敏敏若老是家着十三也不妥当,说道:“传闻之词总是夸大的,他身边有人照顾。”敏敏问谁。

    我将绿芜和十三交往前后约略告诉她,敏敏听完,静默了半晌,幽幽道:“世间几人能做到潦倒不弃,同赴难她配得起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是有福气的,她也是有福气的。”

    我凝视着她未语,她抬头道:“我只是出于朋友的惦记,我已经找到自己的星星,我会珍惜的,我一定会幸福的。”我释然一笑,不禁抱了抱她,惜福的人才是真正聪明的人。

    她笑问:“我们可别老说我的事情,姐姐自己呢”我脸色一暗,半晌未做声,敏敏道:“我看八阿哥如今对姐姐面上虽很是温和,但骨子里却透着冷漠疏离。你们怎么了为何会如此”

    我摇了道:“我现在不愿意想这些事情,觉得好苦,我们说别的吧”我静默了半晌,突然站起道:“在这草原上,我要开开心心的。我们赛马去”

    敏敏一拽我道:“我不能赛马。”说着脸又红起来。我纳闷地坐了下来,“为何身子不舒服吗”敏敏低头一笑,无限温柔。

    我猛地反应过来,大喜道:“几个月了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敏敏笑吟吟地道:“才一个多月,当然看不出来了。”我笑说:“明年我就要做阿姨了。”

    敏敏满脸幸福的笑,她忽然紧握着我的手道:“姐姐,不如我们结亲吧让我的儿子将来娶你的女儿。”我黯然苦笑道:“别说我还不知道自个女儿在哪里呢就是知道也不敢随便答应你,你的儿子可是将来的王爷。”

    敏敏笑说:“姐姐什么时候开始讲身份了对了,给你说件事情,我阿玛的宠妃埋怨阿玛不把玉佩留给自个女儿,反倒给了一个宫女。我哥哥后来也问阿玛此事,你猜我阿玛说什么阿玛说她嫁的人身份比我们绝不会差,甚至只高不低。究竟谁沾谁的光还说不准。”

    我静坐未语,一块玉佩于王爷而言,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把太子对敏敏的觊觎之心引开;既对康熙示好,又笼络我;还是个风向标。可却是我生活中的一块巨石,激起重重波浪,害我不浅。

    但看着敏敏无半丝城府的笑颜,怨怪都只能抛开。我道:“敏敏,身份不身份都罢了。其实最紧要的事情是我顶憎恨这种父母一句话决定孩子终身的事情。你自己经历过感情,应该知道被人强逼着嫁娶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敏敏一呆,道:“姐姐说的是,姐姐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只想着和姐姐不能常在一起,将来讨个姐姐的女儿做儿媳也是让我们好上加好,而且姐姐的女儿定是数一数二的人,我们能讨到,是我们的福气。可却忘了孩子自己的心思。”敏敏皱眉想了会道:“那随他们吧,如果将来没有做夫妻的命,就让他们结为兄弟姐妹也是好的。”

    我心想不管什么都是缘分,父母交好,孩子却不投机的事情也很多。但不愿再扫敏敏的一番情意,遂笑应道:“好呀若我真有福气还能有女儿,就一定让她对你如对我一样。”敏敏喜道:“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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